“老大,你刚是不是中弹了?”
“皮外伤,没事。”
兰倾枝又被拎回了座位上,车子开得不平稳,左摇右晃的,而她的身子时不时就和男人触碰到一起。
“打鬼真他娘的痛快啊。”
“就是,妈的,还不够解气,沈大少的仇这才报了万分之一不到。”
沈大少?兰倾枝凝神静听。
“都给我闭嘴。”男人说。
其他几个因为全歼敌人兴奋过头的手下立刻噤了声,他们都快忘了,这车上还坐着两个外人。
云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她在听到沈大少三个字,就止不住抽泣了起来。一时间,车子里就只剩下小女孩克制的哭声,大老爷们儿听着都软了心。但七爷发话了,谁也不敢多说。
“别哭了。”男人说,“听着烦。”
云姑抱着膝盖,努力忍住难过,“对不起。”
“你几岁?”
“十、十三岁。”云姑连头都不敢抬。
“十三岁?”男人冷哼一声,“我十三岁的时候,都可以杀鬼了。”
云姑愣了一下,“但我是……”
“是什么?是女孩儿?”男人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女孩儿就不能拿枪了?”
车里安静得很。
男人挪了挪身子,避开伤口和车身的触碰,“女孩儿什么事都可以做,而不要只是哭。”
兰倾枝在他的话里陷入了思考。
“老大,到了,她俩关哪儿?”
男人一边扯着手套,一边吩咐,“找医生来给她看病,至于这个爱说谎的女人……”
兰倾枝察觉到危机,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揪住了领口,“我来处理。”
话音刚落,她就踉踉跄跄地被扔到一间屋子里。
眼睛不再被蒙住,她打量着屋子的布置,收拾得一丝不苟的床榻,一张靠窗的宽大木桌,上面铺了许多地图,摆满了书籍,一杯没有喝完的茶放在上面。
“看够了么?”
她这才注意到,男人已经脱下了军服,换上简单的衬衫,看上去依然冷若冰霜。
“尚未。”她说。
男人的目光瞥到她被扯散的衣领,然后抬起手,替她一粒一粒扣好了盘扣。
“你跟沈家小丫头什么关系?”
兰倾枝对他能猜出云姑的身份并不意外,“挚友。”
“她才多大,能有你这么个挚友?”
“先生,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事,都能解释清楚的。”
男人把她翻了个身,解开了她背后的绳结,在看到她血迹斑斑的手腕时,眉头一皱,“你对自己倒是狠。”
“彼此彼此,孔七爷。”
孔乔琛把绳子扔到一旁,饶有兴味地打量起她来,“什么时候猜到的?”
“你对云……芸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就大致猜到了。”
孔乔琛毋庸置疑是这个时代的名人,和平时期,兰倾枝在各大戏院游玩时就听过他的名号,英俊多金,家世显赫,而且还难得的洁身自好,从不养小情人,女朋友虽然换过几任,但都是正常交往正常分手,始终没有找到能相伴一生的人。
以他的身份地位,要什么有什么,但他偏偏没有像其他的公子哥那样纵情欢愉,除了偶尔因为应酬会去看看歌舞表演之外,其余时候,不是在学军书,就是在练实战本领。即使在和平年代,他也没有放松过一分一毫。
“鬼”来的时候,孔家和沈家都是最先站出来反抗的。孔乔琛的父母、两个哥哥和四个姐姐,全都死在了战场上,家族尽殁,唯他仅存。
这段经历搁任何人身上都是致命一击,尤其孔乔琛还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公子哥,和他一同长大的发小们除了沈家少爷,其余都在父母的庇护下逃去了国外避难,他们离开之际,倒也向孔乔琛伸出了援手。孔乔琛拒绝了。
更让世人惊讶的是,这位孔家唯一的血脉守孝不过三天就穿着一身麻布孝衣上了战场,最后把白衣染满了血,撑着最后一口气,他活了下来。
往后,无论身边的人是走是留,无论他们打算投敌还是杀鬼,孔乔琛都一言不发,他沉默地守着自己的城,望向远方的目光没有血海深仇,只有无尽的寒霜。
他凭着一己之力,壮大了军队,养了一批心腹,而他屡战屡胜的壮举亦吸引了不少爱国人士投奔麾下。
据说孔乔琛的作战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极,而他本人又是个不要命的性子,在多次直面杀鬼的战斗中,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活捉鬼团首领后,他也不会急着去杀了他,而是百般虐.待,正如他们虐待国人那样。
当然,他的这些做法也受到了许多质疑,但他从来都是冷漠地用一句话回应:“战乱年代,收起你那无用的仁慈。”
他势必要碾碎罪人的骨。
慰同胞的血。
为此,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