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胆颤的交.火声随着他们的跋涉在慢慢淡去。
漫长的,没有尽头的,不知疲倦的路程中,兰倾枝挂念着许多人,许多事。
战地里好多军人都才二十出头,年纪小的还有差几个月才成年的,后勤部倒是老兵比较多,他们也是好人家的孩子、丈夫、父亲,但在国危之时,毫不犹豫地投奔到孔乔琛这里,举起枪.支,守护国土。
有人叫她兰姐姐,也有人叫她小兰,或清朗或含糊或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脑袋里盘旋着。对了,还有位女兵,因为枪法极准,被孔乔琛收了进来。平时跟孔乔琛一样,总是板着个脸,但不一样的是,每次她和兰倾枝对视,总会脸红一大片,害羞得很。
这一年,她在这荒野之地交了许多朋友,尽管,她一次次提醒自己,够了兰倾枝,不死之躯,不可多情。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交付着自己的真心。如果换做兰叶池,他也会自己一样吧,永远无法漠视一颗颗真诚的心。
***
一夜过去,兰倾枝的头脑没有因寒冷而麻木,她在反复思考现在的情况。鬼团没有追过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毕竟他们的目标是驻扎地。
孔乔琛在一个月前调走了一部分将士,说是去支援一个沦陷的小城,她不会去过问他们在军事上的决策,但孔乔琛当时的举动一直留了个疑惑在她心上。
快过年了,大家都想集中精力打完这场仗,这个时候分散兵力不是什么好事,但孔乔琛还是在争议声中做下了这个决定。他意欲何为?
兰倾枝他们躲在一间很破的茅草房,两名军人轮流换岗把守。这两人她都认识,一个叫陈二许,一个叫罗子彦。
现在是陈二许在站岗,她走过去,拍了拍陈二许的肩膀,“二许。”
“啊?兰姐,怎么了?”陈二许憨实的脸上有一丝疑惑。
“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如果军营那边没问题了,会有人过来通知我们的。”陈二许说。
“这都是孔乔琛的安排?”
“我也不清楚,都是我们头儿吩咐的,头儿……估计也是听七爷吩咐的吧。”陈二许说,“放心吧兰姐,你们先休息着,说不定下午咱们就能回去了。”
“回不去的。”本来在屋子里闭目养神的罗子彦突然开口道,“下午,我们会带你们去县城。”
“什么?”薛晗一听,整个人都清醒了,“去县城做什么?”
“有人会接你们回家。”罗子彦说。
陈二许也懵了,“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头儿怕你感情用事,不愿意走,所以只给我说了。”
“子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兰倾枝问。
“你在问二许的时候,心中应该就有猜测了吧。”罗子彦说,“等到了县城,你们就会知道一切。”
兰倾枝:“你现在说这些,不怕我们一时冲动回军营吗?”
罗子彦:“要回去,我也不会阻拦,但是我得告诉你们,回去就是送死,就是添乱。七爷费尽心思想保全你们,你们也别让他失望。”
罗子彦虽然语气生硬,但确实说的在理,这一屋子的红十字成员谁也没有反驳他,就连薛晗也只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县城早就安排了接应的人手,傍晚,他们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雪还在不停地落下,兰倾枝看见窗外朦胧的风景正在倒退,如果时间能倒退,她能做些什么?劝阻孔乔琛么?她不会。如果是沈芸,她也不会。
因为她们心里都明白,有些人的宿命,终究会归于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归于人间的某一处烟火。
太兴岭是一道重要的关口,若是失守,鬼团就可直取国都。孔乔琛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甘愿以自己做饵,拉敌人下地狱。
一个月前调走的部队并没有走远,他们主要的任务是埋伏和围剿。等到鬼团攻进孔家军驻扎地,就是他们现身的时候了。但有两个问题:要在冰天雪地里埋伏一个月,这需要惊人的毅力;其次,孔乔琛和红十字的人只能到最后关头才能撤,因为他们都太引敌人注意了。
孔乔琛是鬼团铁了心要活捉的人,说白了,他就是个活靶子。只不过,在箭刺向他的心脏时,他的枪.口也对准了敌人的脑门。
***
沈芸知道兰倾枝回来的消息后很高兴,特意跑到厨房去做了盒点心,拜托了一位要去红十字的士官送过去。
兰倾枝收到点心时,还没从疲惫中缓过神来。松软的糕点入口即化,她一边吃着,一边展开了沈芸的手写信。
——抱歉倾枝,我出不了门,没办法亲自过来看你,你还好吗?既然安全回来了,就不要想其他的事,把身体养好,别亏待了自己。尝尝我做的点心吧,这一年我的厨艺简直突飞猛进,孔乔琛那家伙最好早些回来,要是再错过除夕,我以后就不给他做糕点了。
除夕……
一周之后就是除夕了。兰倾枝忽然觉得世事荒唐至极,她蹲下.身,将头埋在膝上,手指忍不住攥紧了那泪痕斑驳的信纸。
沈芸在写信的时候,应该也料到了吧。孔乔琛三个字上面的泪痕那般明显。
是不是每个人的心中都有最痛的三个字。
“对不起。”
“算了吧。”
“别等我。”
“兰叶池。”
“孔乔琛。”
***
雪落在血上。
血融进雪里。
世界陷在纯白中,为英雄的魂魄送别。
这一年冬天,沈芸依旧没有等来和她檐下看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