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誉府，贺未羊还没醒。
景橙时把小电灯泡送回家，喊来宋樾照看着。至于他本人要做什么，当然是要送心上人回家。
两人住在一个小区，也没多远距离，竺青回绝，却拗不过他。
形同虚设的路灯还是那盏，走到十二栋楼下，景橙时双手插兜，侧目望向竺青，“明天有什么安排？”
“明天要去一趟学校，出一期元旦相关的板报。”
再过不久就是新一年元旦。周五那天晚上，竺青从教职工群收到消息，低年级的班级要准备相关主题黑板报。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让人忍不住打冷颤，但她的声音始终柔柔的，带着温度：“你呢？”
看了眼楼梯，竺青犹豫了一下，还是踌躇着往电梯门口走，忍着反胃恶心的冲动，再次出声转移注意力：“明天中午要不要带未羊来我家吃饭？”
景橙时见状，稍稍加快步子走在她前面拦住她，用下巴指了指楼梯，笑着问：“介不介意走楼梯？我晚上吃的有些撑，正好消消食。”
竺青诧异地望着他，眼眶莫名有些湿。
景橙时晚上其实根本没吃多少。
她就坐在他对面，看见他吃第一口的时候皱了下眉，吃了没几口便停了筷子，食物似乎根本不对他胃口。
或许是夜幕降临，月上梢头，敏感的神经在这一刻崩断，感性终于战胜了白日的理性，站在绝对领域上指挥着泪腺：可以开始工作了。
她从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会有这样一个心细如发的人察觉到自己的不安。
自己分明什么也没透露，但他就是懂了，不问原由，不动声色地用他自己的方式，绕过她不愿涉足的雷区。
竺青很庆幸，自己遇到了景橙时。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景橙时已经先一步踩在楼梯上，侧着半个身子和竺青对视，“明天中午可能不行，要带贺未羊去找爸妈。”
他解释道：“他这段时间比较想父母，心情也不太好。”
最近这段时间，贺未羊睡前和父母通完视频后，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哭。
在这之前，他从未离开父母这么长时间，景橙时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耐着性子给他哄睡着。
因为站得比竺青高，他略微弓着腰，看向她时一脸无辜，语气也带着可怜的意味：“可以来吃晚饭吗？”
这语气让竺青莞尔，声音更加柔和：“当然可以。”
她走过去，站在他身侧，负重在身上的枷锁骤然消失，语气也轻快了不少：“想吃什么？”
景橙时跟着她一级级往上走，笑意不减，面对心上人的时候，语气也柔和：“我不挑食。”
竺青起了个大早去学校，出完板报离开刚过九点。横竖无事，她去了公交站台。
这次她来的巧，刚到站台那班车就到了。
约莫是周末的原因，这辆车上空无一人，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一站只有她一个乘客，待到她坐稳，车子启动，在学校这段路前缓慢行驶。
从手包里拿了一张蓝色卡纸，竺青慢条斯理地开始折牵牛花。
即将折完的时候，公交车在下一个站台停下，听脚步声，似乎只上来一个人。
她没有抬头。
刚上车的那人坐在她身后的位置，动静不小，鞋子碰到了她的椅背，发出一声清响。
听起来很是刺耳。
她并未靠在椅背上，只当这举动是无意，不去理会，依旧摆弄手里的折纸。
然而，正当她折到最后一道步骤，展开纸花瓣的时候，变故在这一刻陡然发生——
身后那人伸出手，毫不客气地将她手里的牵牛花抢过去。同时，露出了左手手背上的刺青。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十分无礼，令竺青始料未及，正欲转头，目光率先落在了这人的手背上，准确地说，是左手无名指。
从少府穴的位置，一直到无名指第二个关节用刺青文了七个小写的英文字母——
zhuqing
竟然是她名字的拼音字母。
“......”
竺青大脑一片空白，瞬间僵直身子，像是被彻骨严寒冻在了原地，从背脊处传来丝丝凉意，骤然爬满全身。
她笃定这是廖明英。
因为她只认识这一个乖张又无厘头的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不惜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这个刺青也算一例。
这一刻她的心情很复杂，忍不住开始在脑子捋起一段关系。
廖明英和沈思甜是情侣关系，后者在身上文了他的名字，可是在他手上文的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他这刺青看起来不像是新的，又是在手背这样一个明显的位置，沈思甜在和他的相处过程中不可能看不见。
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可惜她只了解一些细枝末节，根本抓不住有用的关键信息。
“无瑕姐。”
两指夹着那朵牵牛花晃了晃，那人懒洋洋地开了口，让她从头脑风暴中抽离出来，喟叹一声，“你让我好找。”
只差最后一步，手里的这朵牵牛花会更加生动，但他非要抢过来，就是想看她那张遇事不慌张的面容上出现别的表情。
明知道竺青不喜旁人在这时候打扰自己，但廖明英偏要干扰她，明知道她不喜欢别人喊她水无瑕，他偏要喊——
这一向是他的恶趣味。
“……”
竺青没应声，始终保持着笔直的坐姿，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住。她压抑着内心的反感目视前方，思索着距离下一站大概还有多久。
她没想到的是，廖明英竟然会出现在昌照，甚至现在和她在一辆公交车上。
这绝对不会是巧合。
脑子里闪过沈思甜给自己发的微信，细细琢磨了一遍，竺青才回忆起来，她有说廖明英就在昌照。
竺青有些懊恼自己疏忽了关键信息，那天她在快递站粗略地看了沈思甜发的微信，完全忽略了那句“既然都在昌照”。
那天发生的事情让她太开心，知道景橙时要追求自己的时候，一直都处于一种不切实际的眩晕状态，以至于她根本没把沈思甜发的消息放在心上，看过就抛在了脑后。
似乎是料到了竺青这样冷淡的反应，廖明英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胳膊搭在她椅背上，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吗？”
“……”
多久？
距离高考那次见面，算起来大概是七年前。
“你是不是想说，高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