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之几乎是在无面鬼开口的一瞬间立即回身打出灵诀,同时厉声打断:“阿姐,别回答它!”
然而却已经晚了,在出声应答的那一刻,江默忽然听见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随即感到肩上一股强有力的劲道抓着她向后拖去,眼前转瞬陷入无边无际的茫茫黑暗之中。
江月之只见江默骤然消失在面前,登时心中大骇,纵马向鬼群之中疾冲:“阿姐!”
鬼兵们看到无面鬼成功得手,似是统一得了甚么号召,幢幢鬼影发出尖声狂笑,倏然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月之勒马急停,怆然四顾,雪色关道上唯有火势连绵,不见江默半分踪迹。
远处的黑衣兵卫却不容她多加思考,数以百计的火翎箭再次朝着她嗖嗖发射,漫天火雨迎面簌簌而落。
江月之被逼得再次调头急奔,同时释出周身灵气挡住箭势,可落地的翎箭之火遇雪不灭,马蹄下的白雪渐渐化开,那烈火浮动在雪水之上肆意蔓延,乍然恍见犹如九天之上金光云霞交相辉映的神景,却带着死亡的气息逼近,紧紧将她包围得无处可逃。
没有退路了。
江月之咬咬牙,明知现在被迫上山很可能是死路一条,还是不得不狠下心将马肚使劲一夹,马蹄伴着嘶鸣声高高举起,冲着前方的大火跃去。
在八蹄马越至火焰上方的那一刹,江月之瞅准时机踩着马背腾空而起,险险避开差点燎到衣角的火苗,稳稳落地后运气朝着山上疾速掠去。
身后的马儿传来痛鸣,不一会儿便没了声息。
黑衣兵卫的首领见她逃往蒲阳山上,倒丝毫不为所动,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她的背影,如同看一只在陷阱中左右奔逃的困兽。
逐渐明亮的天光下,那一抹身影倏地隐入山林,不见踪迹。
“烧山。”他的语气平静无波。
数箭齐向山上射去,顷刻便烧得烈火如日,冲天热浪像毒蛇般迅速窜遍整片山林,大有永不休止之势。
山中不断响起野兽的嘶吼痛号,无数飞鸟惊起又栽落,宛若身置炼狱,闻之令人胆寒。
不知过了多久,山中鼎沸渐渐停消,唯有树木爆裂之声久久不息。
他侧耳听着,淡淡勾起一抹笑。
此女必死无疑。
......
日头渐渐升上头顶,天色大亮,照得人间暖意融融。关道上早已积雪尽消,几辆华贵奢丽的马车辘辘驶过。
“到哪儿了?”
司弦清越的声音从车舆中朗朗传来。
“我们刚经过姚溪镇,再走十五里就是五竹镇了,殿下。”酬冬边驾马边答道。
隐蝉的声音从后方另一辆马车中悠悠传来:“小子,你急什么?月娘又不会跑了去。”
司弦皱了皱眉,略带不满回道:“谁说我心急了?”
“呃……殿下,我们恐怕要比送旨的钦差要更早两日到五竹镇。”酬冬弱弱道。
“……传音叫他加快脚程,若明日还不到,我有好果子等着他吃。”司弦话音中带着凉意。
忽有几名衙差模样的人从远至近骑马急驰而过,其中一人嘴里嚷着:“再快点,听说那火烧了整整半日,啧,满山的野兽焦尸哩!”
另一名衙差应道:“老天保佑别出人命,万一惊动州府,县爷又得把巡逻不力的帽子扣我们头上!”
“你还不知道?听闻山上已发现一具尸身,烧得只剩骨头了!咱们此去就是帮忙敛尸寻亲的,真倒霉......”
司弦本欲小憩片刻,闻言却不知为何心中一紧。他睁眼唤道:“谢秋,去问问发生何事了。”
谢秋依言将几人拦了下来,那些衙差见马车仪制不凡,心知车中必定坐着王公贵族,自然不敢怠慢,便一五一十地如实告知给他。
谢秋回到车前禀道:“殿下,不是甚么大事,前方有座蒲阳山昨夜莫名燃起山火,眼下火势已平息了,只不过好像死了一个人。”
司弦沉默半晌道:“我们去看看。”
......
蒲阳山脚下已聚了许多好事的百姓,纷纷围成一圈对着地上焦尸观望,人堆里不断传出恐慌叹息之声。
“最近天象如此怪异,又是大雪又是山火,这世道恐怕要不太平喽!”
“你说这人也真怪,好端端的大半夜上山做甚么,莫不是甚么流窜的山匪?”
“嘘,死者为大,慎言罢......”
司弦负手慢慢走近人群,百姓见他衣着矜贵,俊逸非凡,竟不自觉地让开一条道来。
他对着那具焦黑的骨架左瞅右瞅,冲着正忙得脚不沾地的县令问道:“诶,死的这是甚么人啊?”
县令闻声转头,本想没好气地将他赶开,但见他周身气派,还以为是上头派来问话的大官,不由得冷汗涔涔道:“这位爷,下官已差人四处查探过了,昨夜姚溪镇并无人丁失踪,想来是外镇人员夤夜上山捕兽,不慎引发了山火,估计......估计就是五竹镇的人。”
司弦点点头,在县令疑惑的目光中蹲下身来细细查看一番,又若无其事走开了。
虽然不擅仵作之道,但他也看得出,死者骨盆宽大,多半是名男子。
他的心已然放下一半,略加思索,决定还是先用传音符问问江月之的状况。只不过传音符的使用有些限制,需得知道对方大致方位才行。
司弦犹豫一瞬,捻出一张传音符,法力凝于指尖半天,才简单写下四个字,以五竹镇为界送了出去:“一切可好?”
他提步走回马车,面色泰然,心里却密集地擂着鼓点。
酬冬好奇地看着司弦:“殿下,原来你这么喜欢看热闹啊?”
司弦没搭理这话,自顾自坐了回去:“走罢。”
他等啊等,等到马车再度启程,身后人群喧嚣渐渐远去,等到日头西斜,夹道青山镀上金边,却仍旧没等来她的任何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