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弦眼里蕴出寒意:“酬冬,我记得你在探查乌祁台妖箭时曾说过,不久前也有南县莫名下过雪?”
“是的殿下,因为雪妖血可固魂识,顾生朝他们应当是在照覃县施了甚么变幻天象的法术,引来雪妖后取其血,好在箭身画上引灵符。”
司弦的手将扇身缓缓握紧,嘴角却微勾:“看来,臭老鼠这么快就又钻出阴沟了?”
“同样的招数,他们第一次不成,未必会用第二次。”隐蝉眉间拧成一团,“也许引来雪妖不假,但恐怕这回不是为了制箭,而是另有目的。”
司弦似笑非笑地看向谢秋:“谢秋,你怎么看?”
谢秋心中一紧,抱拳道:“殿下,属下愚钝,委实理不出头目。”
司弦倒没再追问,只令酬冬去叩江宅的门,果不其然半天没有回应。
旁边路过一位挑着扁担的老妪,见他们不像是镇民,疑惑问道:“几位大人是找江家两位娘子么?”
“是,请问大娘可知她们去了何处?”酬冬道。
“大人们有所不知,江家二娘子早先出了远门,江家大娘子估摸着是一个人住着害怕,近日都暂住在她未婚夫婿赵勉家里。昨晚下大雪的时候,街坊们正稀奇呢,江家二娘子却忽然回来了,话没说两句,姐妹俩就跟那赵勉一家连夜走了,走得又快又急,镇上都传开了,说什么的都有!”
司弦一顿:“......比如?”
“嗐,有说他们是怕了这雪觉得不吉利才走的,有说赵勉欠债被债主追杀的,还有的......”老妪忽然面色神秘,透露出诡异的兴奋,“说江二娘子是想与姐姐一同被赵勉纳了去,又担心镇上的风言风语,索性让赵勉带她们俩远走高飞!”
司弦的扇子差点掰断。
他板着脸,声音却是温柔可人:“大娘,有件事不知能否托您帮个忙?”
老妪见他长得俊美又通身贵气,自是满口答应:“大人请讲。”
酬冬见到他家殿下眼神幽幽的,嘴角却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不由得身子一抖。
他太熟悉这表情了,从小到大,但凡殿下露出这副表情,往往意味着某些人要遭殃。
“托您给镇上所有人家带句话,就说......”司弦的笑看起来人畜无害,字却咬得用力,“若是以后有谁再敢议论江家半句是非,本王会将他们请去长安,好好地招待一番。”
......
半个月后,长安城。
街道上人流如潮,叫卖声络绎不绝,人来人往中不时有衣着华丽的子弟贵女穿梭而过,偌大京城处处彰显着靖朝的繁荣昌盛。
“青梅子姜!又酸又甜的青梅子姜嘞!”小贩正喊得卖力,忽然见到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在摊前驻足,不由得怔了怔。
这位公子一身月白色衣衫,头上只用青色绦带束起长发,衣着打扮虽简朴,气质却淡然出尘,貌若好女,五官秀雅,即使肤色有些暗淡,站在人潮中仍旧显得格外风姿出众,尤其一双清澈莹润的杏眸,直直看向人时,几乎叫人挪不开眼。
他正愣愣瞧着,那俊雅公子却恍若未觉,只垂眸看了看,不知是想起了甚么,良久才出声道:“请问,这个怎么卖?”声音淙淙清泉似的,极好听。
小贩张口欲答,他却径直掏出一串铜板,微笑道:“给我来二十文的分量便可。”
小贩忙不迭地答应,给他装了满满一油纸包。俊雅公子伸手接过,又温声道:“我初来乍到,对长安不太熟悉,可否再请问您,长安城中最好的戏园子是哪家?”
小贩热情答道:“公子,若您爱听戏,仙袖阁生意是再好不过了,平时那是客似云来啊,寻常百姓都爱去那听曲儿!”
俊雅公子微顿了顿,又斟酌着问道:“可有那种自诩高雅奢华,寻常百姓去不起,但王公贵族尤其爱去的园子?”
小贩略一吃惊,这公子外表看起来朴素,没想到倒是个不爱张扬的,于是道:“若要说这样的高档戏园,那清和楼算是长安独一份了,据说进去听一曲儿就要五两银子起步,我们普通小老百姓哪敢进门呐!”
俊雅公子听到这里似是主意已定,展颜一笑:“多谢。”
这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又用灰粉易了容的江月之。
她向小贩打听了清和楼的所在,便提步朝目的地赶去。
江月之手中拿起那包青梅子姜,玉指拈起一颗放入口中,酸甜青脆的口感在腔中弥漫开来,令人口舌生津,别有风味。
自从江默被无面鬼抓走后,她又回了趟桐芽县试图再度进入拷心冥界,以寻找阿姐的踪迹,可这回没了顾生朝的引导,她竟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入口了。
江月之心忧如焚,好在生死结始终没有消失,至少证明江默性命无虞。
她在蒲阳山上假死逃脱的手法粗劣,那伙黑衣兵卫不会被瞒太久,估计很快就会发现她还活着。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江月之干脆乔装打扮,一路从闫州风尘仆仆赶到长安,决定先下手为强找出幕后的主使凶手。
此前在魔蛟心界中,虽然未能揪出那人的真面目,但她至少获知了三条线索。
其一,魔蛟爱听戏曲,说明它并非从小养在无涯海,很可能是幼期被那人带在身边,时常出入梨园,耳濡目染促就的习惯。因此,那人必定是个爱好戏曲之人。
其二,那些兵卫口口声声唤他“主子”,连宫中天师朱晖明都能被当做魔蛟的祭品,此人要么身在朝野,要么身在后宫,且必定位高权重,甚至有办法安插眼线到司弦身边。
其三,既然黑衣兵卫与冥界有勾结,那么只要找到那人,就有希望救出阿姐。
江月之一边思索一边加快脚程,好不容易赶至清和楼,却被门口的迎客娘优雅拦了下来:“公子,您是第一次来我们这罢?按清和楼的规矩,进来听曲需先付五两银子。”
江月之瞠目结舌:“只是进门,甚么都还没听上也要先交钱?”
迎客娘面容姣好,体态婀娜,闻言露出十分得体的微笑,耐心介绍道:“公子,清和楼为每位贵客都设有视角极佳的雅间,包您满意。我们报价是进门五两,听一曲儿三十两,听半天六十两,若要听上一整天呢,一百两。”
简直是明晃晃的抢劫!
江月之听得眼前一黑,她身上本就没带多少盘缠,心里正犯着难,忽然听见身后由远及近传来朗朗笑声:“这位公子今日的所有花销,本王包了。”
她讶然转身,只见一名身着墨蓝色绣纹常服,气度不凡的男子言笑晏晏朝她走来。
身后的迎客娘眼睛亮了亮,福身道:“参见钰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