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了这里,黑棉花点点头,直接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公文提箱里拿出了一个近百页厚的活页文件册。
“……”虽然料想到她是有备而来,但黑田兵卫多少还是被善子拿出来的文件给镇住了。
一眼就能扫见这印着时间轴的文件被人用黑色签字笔添上了密密麻麻的标注。
黑田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下面写的什么,善子的手掌就盖了上去,挡住了大半文字。
“啊,请放心,这并不是条款。”灵媒另一只手伸出三根手指,“我的要求只有三个,而且我想……应该不难做到。”
“嗯。”
第一。
黑田兵卫将在黑沼善子从京都咒术高专毕业后提供东京警校的录取推荐。
中年警官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茫:“?”
“怎么了吗?”黑球人语气平和,神态正经,但就是这样才更让人觉得……
她是不是有点……
黑田想了半天具体的用词。
……疯?
和中年警官灰暗的视角不同。
身负着大量同伴噩梦的黑球人眼里折射出的是全然不同的现实。
差点以为自己和中老年人要产生代沟了,果然是总监部的问题吧。
从来没往‘自己好像也不是个正常人’这方面思考过的辅助监督深感庆幸。
那边的中年警官皱着眉头,把眼镜摘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黑沼小姐打算成为……警察?”
“……算不上是打算成为警察吧。”善子歪着脑袋,“应该是我能接触到、且能走的后路只有这一条。”她态度自然地说,“在高专之前我没有接受过任何正常途径的基础教育,所以,如果要刷学历的话,果然应该要去上大学吧。”
“那去上大学不就好了?”
“就是考不上才需要推荐嘛。”
“可是以高专的学历也可以考取一般学校的吧?”
“我只学习了术式相关的必要知识,说实话,要参加考试的话——英文、和生物学无关的部分化学、还有天文物理这类的估计都是全灭吧。”
“文组呢?”
“除了民俗学和古典文学之外,近现代文学这方面大概是零,地理方面……我会一些军用的地理情报分析。”
很难将‘你和警校决定性的差异可能不仅仅是文化,更是价值观取向这类更本质的问题’这句话说出口的黑田兵卫转移了话题。
“……但是黑沼小姐在咒术界的已经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了吧?”
辅助监督双手抱胸,微微歪着脑袋:“不错吗……?”
且不提那些不方便告诉别人的原因。
善子举起一根手指,“我不知道黑田先生有没有仔细打听过咒术界的内部……姑且以管理条例来称呼吧。”
黑田面露好奇。
“大概是去年夏天吧,有一个15岁刚入学的一年生,因为被霸凌导致凭依的咒灵暴走,致使5人重伤,3人轻伤,请问,总监部给出的管理决定是?”
“……重伤吗?”
“不过以咒术界的治疗手段来说,没死就是轻伤吧,我看那几个家伙现在还活蹦乱跳呢。”
“那……三年左右?”警官以一般人的常识回答,“过失伤人的话,最多七年左右吧。”
善子双手比叉。
“是死|刑噢。”说着她又举了个例子,“还有另外一起,也是去年的事件——主动脱离咒术界的术师在登山途中遭遇山洪,于是破例使用了咒术,造成了咒术情报的泄露。请问,总监部给出的管理决定是?”
“……警告?”
“不,由于他使用咒术的目标并非咒术界判断为威胁的咒灵、咒物或诅咒师,所以这违背了咒术界的保密原则——也因为该术师的术式是非常宝贵的咒具维护,总监部只施行了最轻的几条惩罚。”
善子竖起了三根手指:“警告、拘禁、没收财产。”
“等等、财产也可以没收吗?”
“文书上是这么说的噢,不过他本人现在回到京都咒高工作就是了——万幸没有被判定为诅咒师啊。”
“……这只是单纯的借机生事。”独眼龙警官想也不想地说,“根本没掩饰啊,这些人。”
辅助监督点头:“是吧——而且前年也有类似的情况,三级术师追讨工伤扶助金未果,就遇到任务事前情报通报失误殉职了。又因为当事人和亲族较为疏远,最后抚恤金的发放登记是以‘联系不到亲族’做结的。”
这么说着,辅助监督又举了好几个例子——
“……你打算辞职是对的。”黑田沉默了半晌。
“是吧。”黑球人这么说。
“那第二点呢?”
“请把这份文件寄给这个地址。”
善子点了点桌上的文件夹——这其实是通过窗的内部情况得知的五条悟从12月24日到12月底的所有工作、残秽目击记录和五条家的外出动向记录,善子已经将60%的地点排除,但仍有35处地点需要排查。
但要善子自己去一一查看始终有些不大保险。
……只能拜托师匠了。
“因为是很危险的内容,所以黑田警官绝对不能看。”善子又强调了一遍,“而且对方寄回来的回执也请维持密封状态交还给我。”
虽然她现在仍认为五条悟应该不会对普通人出手,但很难说这个喜怒无常的家伙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他似乎很热衷于玩教师游戏,但这人到底想做什么,对善子来说仍旧是一个谜团。
要说了解的话。
可能只有一点。
目前五条悟的最大弱点——就是他还没有抛弃自己作为人的身份这一点。
但这样的认知又会带来另一个问题。
对于这种喜怒难测的家伙来说,到底什么契机会让他抛弃这一点呢?
所以。
“绝对不能看噢?”善子又重复了一遍。
然后。
这位木偶从口袋里摸出来了一条包好的发带。
她把它也放在了文件夹上,一并推向了黑田兵卫。
“……?”这是得和善子一样疯,才会觉得这是给自己的发带的中年人的第一反应。
“这是最后一个代价,把这个一起寄过去。”
“需要回执吗?”
“不,应该不会有的。”辅助监督摇了摇头。
“……我姑且可以理解你对于束缚对象的筛选。”黑田收走文件,他有些犹疑地叫住了善子,“但……这条约过于偏向我了吧?需要我做的只有这些吗?”
而那边已经准备出门的辅助监督回头,她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嗯……”她思考了一阵,“虽然黑田先生你可能不太会相信……大概是因为我也赞同黑田先生的理念吧。”
黑田看上去确实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我做不到,所以很喜欢这样的想法,所以——我想看着你成功?大概是这样。”
因为正确就是绕没有必要的远路,做必要以外的事情,受无意义的约束。
正确是没有捷径的最高难度。
所以。
即便咒术师的世界存在着一套完全不同的规则,能做到的事情和面临的抉择完全不一样,所以,偶尔遇到死守着底线的家伙,她就会想拉一把。
“虽然有人管这种叫做愚蠢的正义。”善子低头思索了一下,“不过我觉得这种符合束缚逻辑的选择,某种程度上来说……”
以增加难度换取的正义。
难道不是最强(棒)的吗?
一周后。
五条悟坐在新干线的座位上,半瘫在座位上,膝盖都快顶到前面的座椅背——他打开了自己手里的伴手礼礼盒,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全是各式甜品这类高热量的东西:“有结果了?”
“……只能说是有点头绪吧。”辅助官推了推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