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里?”
时祺开车,温禧已在后排坐定,车却迟迟没有发动。
“安全带。”
时祺出声提醒道。
闻言她低头检查,上车后就已将安全带扣好,困惑地朝着时祺回望。
温禧知道偶像剧那些惯用戏码,习惯借着系安全带扣为名义,制造点暧昧浮动的瞬间。
现在她刻意坐在后排,避开副驾驶,争分夺秒将安全带自己扣好,就是不想跟时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
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把我的安全带系上了。”
时祺说,话中带笑。
她不知走神走到哪里,竟从车前座将他的织带拉过来,一本正经地扣在自己的卡扣上。
偏偏半点没察觉。
温禧从后视镜看见那双似笑非笑的长眼,方才平静的脸又绯红,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去大学城吧。”
请他吃饭,温禧先担忧的是自己的钱包还够不够份量。
大学城作为学生集聚地,餐馆大多经济实惠。再者大学城离观山路近,请他吃完饭,她还来得及再回调律工作室一趟。
时祺踩了油门。
车在宽阔的柏油路上疾驰。
他在开车,温禧不好让他分出目光选餐厅,就尽职尽责地给他的听觉播报。
“茶餐厅?”
“不正宗。”
时祺在后视镜中摇头。
“春和楼?”
“太腻。”
非说凭她选择,温禧好心好意征求他意见时,他又挑剔地一一否决。
她将手机上点评高的店几乎都浏览了个遍,却没有一家让他满意的。
“去胜利巷附近那条小吃街吧。”
最后还是时祺拍板。
八年的时间,城市的面貌已改头换面。历经数轮拆迁整治后完全看不出从前的恶影。这一片区曾经最是脏乱差,暴力事件频发。真像从前三藩的tenderloin,无论警察多吃几磅猪里脊,也跑不过犯罪分子。
胜利巷现已改名为千福巷,名字与大相径庭。原本筒子楼泛黄剥脱的墙皮,已粉刷一新,墙体上彩绘,政通人和,邻里融洽。
她曾在这里与少年狭路相逢,又与他相爱。
他们在恋爱时,并肩走在城市中,触碰肌理。每条街道都好像城市的血管,与他们张和的呼吸相联系,无人比他们更懂城市的心跳。
温禧在分别之后很少到这里。一是触景生情,二是她没有闲心余力。她被裹挟在生活的洪流中,争分夺秒,没有心思去怀旧。
但巷外那条特色小吃街还保留着,经过统一的招商过后,外地商户倍增,同质化愈加严重。
每座旅游城市都拥有雷同的美食,如空气中浓郁的臭豆腐味,又如烤鱿鱼、开花肠、鸡蛋仔、甘蔗汁,放在刻意作旧的木质招牌之下,反而失去了它原本的独特。
但光鲜华丽的外表之下,沿街的商户依旧习惯随意倾倒碗筷水,连着刺鼻的消毒液,泡沫汩汩而流,将城市本性又贬损一笔。
她现下早已习惯穿单鞋出门,结实耐磨,穿的时间长,又节约一笔开支。
自己倒是不碍事。
但他。
温禧低头去看他脚上光滑的黑色皮鞋,轻轻地拧了下眉。
真不应该带他来这个地方。
却被时祺收在自己的眼眶里。
“你不用担心,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没有这么娇气。”
行走在狭窄的街巷,他轻巧地避开那些污水,视而不见。
如他所说,这里本就是他的领地。
她心中涌起别样的情绪,又慢慢散开。
傍晚时分,也有学生厌倦了千篇一律的食堂,结伴出来觅食,整条街熙熙攘攘。
“给我吃一口。”
擦肩而过的情侣是学生打扮,衬衫毛衣牛仔裤,女孩挎着帆布包,他们在摊位上花钱买了十元三串的肉串,男孩手上还套着粉色的小皮筋。
女孩蹦蹦跳跳,将男孩整条手臂都抱过来,就势在肉串上咬一口,然后两个人笑成一团。
天朗气清,便总有人正在相爱。
相比之下,他们两人不伦不类的关系就尴尬得多。
温禧还在后悔不该领着这位天之骄子来这里添乱,自己的胃却不合时宜地闷声抗议。
差点忘了自己也没吃饭。
“你想吃,我也给你去买。”
她还来不及答应,时祺已飞速钻入队伍中去排队。他穿做工考究的黑色呢子大衣,矜贵冷隽,虽戴着口罩,但在人群中优越而显眼,有些令人莞尔的违和。
台上优雅端方的钢琴家在抢购上毫不逊色,刚出炉的一箱限量的烤饼,人群蜂拥而上,甚至被他生生挤到前排。
“老板,给我拿两个,对,对,绿豆馅的。”
他低沉的音色在人群中响起,很快就反客为主,高举右手,生怕自己被遗忘。
温禧情不自禁地弯唇。
在她的视线里周遭那些路人都被隐去,幻化成电视上带有颗粒的噪点,只剩下时祺修长挺拔的背影,有种在八年之前的错觉。
他好似从未变过。
“来尝尝?”
时祺很快回来,手中拎了数个满满当当的塑料袋,悉数捧在她面前,架势好似在拍卖场上拍下价值万金的粉钻一般珍重。
“不知道哪种比较好吃,就都买了一些。”
“辛苦了。”
新鲜出炉的烤饼,时祺让店家剪开,用竹签插了一块,递到她跟前。她自然地将脸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咬完一口,绿豆清嫩的在唇齿间溢开,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小口地咬着食物,索性装傻,像是只无声的豚鼠。
从前温禧时常就着他的手去咬食物,或是惦记着时祺准备吃的那一块,从他嘴下夺食。他便戳她的脸颊笑话她,然后将所有的食物都让给她。
潜意识的习惯依然为他宽宥了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