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比如以前还没入内门时,在玉清谷排队吃饭,她排的队伍永远是最长的。
如果她换了队伍,排队困难户八成就会变成她后来换的那个。
又比如在现在这种紧急关头,她明明已经费力爬了大半路程,胜利就在前方的时候。
银霜刃插着的那块山石。
它裂了。
明月枝眼睁睁地看着那山石上的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直到再也撑不住一个人的力量。
她再一次看到了世界在她眼前缓慢落下的过程。
但是这一次世界只落了一半。
她被人接住了。
而接住她的人。
明月枝抬头往上看,头顶飘过一片绛红的云雪。
是东方既白。
她想这个人情好像欠大了。
之前他说在海底救了她一回,她没有印象,所以没有什么感觉,甚至觉得东方既白有可能只是随意编了一个挟恩图报的理由。
因他实际的身份,明月枝对他总藏了些审视的心思,虽然以她的实力没有审视他的必要。
但是现在不同,她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一般。
这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要是从这上面落进熔浆里,她也许不一定会死,但一定会重伤,并且是烧伤,极有可能烧得面目全非。
“我又救了你一回。”
一回生,两回熟,这一次东方既白眼里明明白白写上了几个大字。
“你要报答我。”他说得很坚定。
明月枝无奈:“那个…你要不先将我放下来?”
被人拎着像拎一条刚刚钓上来的鱼一样的滋味真不好受。
东方既白放下了手中的鱼线——灵索。
明月枝将手中灵索的另一端收了收,将金钟鼎甩上了山顶。
忙完了手上的事情,明月枝转头看向了东方既白:“前辈一定要我的灵体吗?”
东方既白淡淡道:“我只要对你来说没用的那一半。”
“余下的条件随你开。”这已经是他可以做的最大让步。
明月枝看着不远处将岩壁烧得冒热气的地生火火种,在她将它拉上来的下一瞬,它就烧穿了金钟鼎。
她抬头,秋水眸被热气熏出了水色,湿漉漉的,黑白分明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东方既白,看了半晌。
被这样赤裸裸的目光盯着,饶是东方既白自觉八风不动,也觉得有些冒犯,眉间微蹙已是不耐烦的架势。
明月枝才指着脚下已经报废的金钟鼎,冷不丁同他道。
“我以前不用金钟鼎。”
“虽然不算特别贵,但我也不用。”
“这个金钟鼎是青山师兄匀给我的。”
“我一直觉得自己肯定用不上这种东西。”
明月枝目光有些恍然,刚刚的惊吓还没过去,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场梦。
东方既白垂头看向明月枝,视线在她双手新添的血肉模糊的伤口与燎泡上停留一瞬,微不可见地敛了一下眼皮。
旋即看向了明月枝的眼睛,他本来想听听这丫头还有什么话要说。
谁料到她突然讲起了什么金钟鼎,什么青山师兄。
她是想要他替她多买几个吗?
这很好办。
至于青山师兄是谁,他不知道,她只知道明月枝后来没随身带着他的那几日去找了一个男的许多次。
明月枝要是实在喜欢的话,他可以帮她把这位青山师兄送到她床上,并且保证不走漏风声。
于是他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明月枝咽了一口唾沫:“可说实话,我很庆幸。”
“今日的情况,要不是师兄匀了这顶我从前觉得用不上的金钟鼎给我。”
“我肯定没有办法拿到想要的东西。”
明月枝抬头观察了一下东方既白的神色。
那人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淡笑,身后的熔浆滚烫,翻滚碰撞,巨大的岩炉不再蛰伏,激起火浪,如同一只在他背后张开了血盆大口的野兽。
可是他神色依旧冷静自如,发丝轻扬,与明月枝的汗流浃背不同,他连毛孔都依旧干净清爽,冷白的肌肤在火光的照耀下愈发白皙,犹如一捧滔天大火也浇不化的云巅冷雪。
明月枝将在口中辗转了好几次的话说了出来:“前辈,这世间有些缘分是冥冥中注定的。”
“我想,结璘魄这种稀罕物落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或许…”
……
不是或许,明月枝停顿了一会,逼着自己直视东方既白。
“应该就是冥冥中注定的。”
“现在没有用,说不定…以后就有大用处呢?”
“前辈借结璘魄于我无用一由要我交出结璘魄,是否有武断专横…恃强凌弱之嫌?”
明月枝强撑着说完这些话,冷汗便已经顺着额角流下。
这样的话说出口,在东方既白这样的人眼中应该是自不量力甚至是冒犯,这一点明月枝也清楚。
只是她也想为如她一般微不足道的人说一说,一样本属于她的东西对她有没有用,应当是由她自己来决定,而不应由旁人的只言片语来断言。
名剑不一定非得配英雄,鲜花也不一定非得配美人。蚍蜉亦可撼大树,蝼蚁可溃千里堤,普通人也拥有执名剑佩鲜花的权利。
这样好的东西,她也会好好珍惜的。
起码…得让她有试一试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