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人对于自己的同类总会尤其敏感，单单在那双深邃又犀利的眼眸下，只怕再深藏不露的人都会无所遁形。
我无奈地笑笑，“我可以当这是很高的称赞吗？”
他压了压帽檐，坦率地勾起唇角，“当然可以，这就是称赞。正因如此，我才希望你能继续留在蠢纲身边。”
听上去只是稀疏平常的一句话。
因为哪怕是他不说，我也不会轻易就离开纲吉的生活。
但他现下讳莫如深的神色，竟让我感觉此时摆放在我面前的，是一场极其盛大的邀请。
而发出邀请的人已经收起了慵懒的姿态，严肃又端正地站到了我的面前。
“回归至你最初的问题，你问我害怕是指什么。我可以很诚实地回答你，是指阿纲即将踏上的世界，一个对他或者对你，甚至对他每一个在意的人来说，都伴随着危险的世界。”
我诧异于他的坦率，又忍不住怀疑他一开始给予我那样的谬赞，是否就是为了告知我这些话而所做的铺垫。
此时这个婴儿在我眼里，心机深沉得不像话。
“哪怕他根本不会愿意踏足那样的世界吗？”我忍不住捏了捏拳，“你知道的吧，他一直以来都只想当个普通人而已。”
但里包恩的眸里没有丝毫的动容，有的只是仿佛是经历了一切，亦或是看透了一切的豁然和冷寂。
“这是他一出生就注定背负的命运。”
数年前，纲吉的父亲也说过同样的话。
「这是……身为彭格列后裔的命运。」
那样似无奈似叹息的话语，如今都还清晰得仿佛刚在耳畔响起。
如同浑身泄了力，我认命般地叹了口气，“你希望我怎么回答，我可以说害怕吗？”
里包恩闻言，迅速收起了周身凛冽的气场，扬眉轻笑，“不用这么沮丧，我并不是在逼你。我只是阿纲的家庭教师，我无法替他决定谁该留在他的身边。对那家伙来说，你永远有选择的余地。但对于你自己来说，或许就不一定了。”
说出来的话从字面上分明是模棱两可的，我却一下子就听懂了他话音里的深意。
“为什么？因为我身上的平安锁？”
他肯定地颔了颔首，“夏马尔也说过吧，这是一个不祥的东西，跟我胸前的奶嘴一样。”
“你是它的主人，你和阿纲，或者说和我一样，都是被命运选中的人。”
我终究有所动容，因为我知道这一定是我离真相最近的一次。
又或者说，其实我本身就没准备退却。
于是后来，里包恩和我说了很多。
比如他是世界最强的杀手，比如彭格列家族是全世界最强盛的黑手党家族，比如纲吉是被钦定的下一任彭格列首领候选，比如里包恩的任务是要将纲吉培养成为一名优秀的黑手党教父。
但关于奶嘴和平安锁的细节他透露得并不多，前者大抵是他不愿轻易道来的隐秘，而后者……他只道是在曾经满世界寻找与奶嘴有关线索的时候，无意间浏览过与此锁有关的书页。但遗憾的是，上面的记载也是寥寥无几。
“那是一枚游离于世界基石之外，却又与之紧密相连的神秘信物，因为掌控着时空的秩序，因此后人以古希腊神话里的时序女神为原型取名，称之为荷莱锁。”
虽然这么久以来，发生的事或多或少能够让我摸到真相最表面的轮廓，但当真的听到最后，当宏伟的全景尽数展露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依旧是震撼得无以复加。
我好像，真的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世界啊……
上一世建立起来的认知彻底被颠覆，如同被砸碎的精石，再回不到最初的形态，便只好将之回炉熔炼，一点点重塑成为新的模样。
直到最后，在纲吉左手拎着一平、右手捏着解药回来的前一刻，里包恩站在我身前，用着比往常更加幽深的神色朝我淡淡开口。
窗外的暮色拉长了他的影子，显得整个人愈发地晦涩。
“是进是退全都随你。只是关于我所说的这一切，希望你先做好保密。阿纲那家伙心性过于软弱，做什么都需要别人推着走。若是过早地让他知道太多……他会逃的。”
我深吸一口气。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轻笑一声，气定神闲地坐到了专属的小小沙发上。
“我说了，作为家庭教师，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陪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