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山上下扫视着谢鸳,然后他眉头一挑,自来熟道:“你就是阿姐生的女儿。”不等谢鸳回答,他自顾自地咧嘴一笑,“像她,就是这身子骨看起来未免太不经揍了些。”
“少爷,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小小姐是公主,谁嫌命长去揍公主啊。”
“我。”赵管家惊恐地瞪大眼,顾青山绕过他,亲热地抬手搭上谢鸳的肩膀,“外甥女,以后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就放心交给舅舅,保管你往后在皇宫里打遍无敌手。”
谢鸳硬着头皮微笑,说谢不是,说不谢不也是。
倒是顾青山看到了她眼里的倦意,大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不想笑就别笑,舅舅带你去休息。”
日光倾泻,顾青山高大的身躯替她遮去艳阳,谢鸳走在他的影子里,心间却像被石头砸乱的湖水,泛起一阵涟漪。
顾家人和她在宫里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她想起母后曾对她说过,在顾家长大的女儿是自由而快乐的,而现在她有点懂这种自由的快乐了。
“舅舅。”谢鸳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扬眉浅笑,“谢谢你。”
顾府东院,一座单独开辟的小院,当年顾轻舟为嫁入皇室与顾家断绝关系,即如此,顾家迁来关外后也不忘给她布置一间屋舍。
院中大雪压梅花,一地芬香,屋内刀枪剑戟,一室清冷。
谢鸳立在檐下,被风卷起的残花落在肩头,她侧头去看,梅花竟比她艳红的衣衫还灿烂夺目。
但她知道,它看起来活着,其实早已死去,这一刻谢鸳突然明白,为何母后在后宫中从来不争不抢,她并非无欲无求,而是无法去求。
不爱牡丹爱寒梅,不爱权贵爱刀剑,爱的是凡物,求的是自由,在枷锁重重的皇宫,这必是痴心妄想。
一夜酣眠,睡意朦胧时,忽传来激昂鼓点,谢鸳从睡梦中惊醒,她睁开双眼,这才发现窗外天色还是暗的。
“公主,您醒了?”
“外面在干什么,怎么这么吵?”
“少将军在外面。”守在床边的织春脸上露出哭笑,“他说若您醒了就起来去同他晨跑。”
“那我若不起呢。”谢鸳幽怨磨牙。
“少将军说那他就来您耳边敲锣打鼓。”
“唉”她恹恹蒙上被子,片刻后谢鸳软绵无力的声音低低传来,“织春,去帮我拿衣服吧。”
洗漱穿戴完毕,谢鸳在织春祝福的眼光中视死如归地走出房门。
“外甥女,早安。”
院子中央立着一架大鼓,顾青山站在鼓前,手执鼓棒,笑颜灿烂。
“舅舅。”谢鸳咬牙切齿,盯着他白花花的牙齿,气得更恼了。“这天鸡都没起呢。”
“笨鸟先飞,勤能补拙,等鸡起就晚啦。”顾青山热情似火,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外甥女你放心,有舅舅在,以后你就是皇宫第一女侠。”
不等谢鸳开口拒绝,他拉着她风风火火地跑动起来。五圈过后,谢鸳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汗水渗透鬓发,她求助地看向往这边走来的赵管家。
“少爷,将军醒了,他说要见小小姐。”
“唉,那只能明日再练了。”顾青山叹息,见他目光留恋不舍,谢鸳惶恐避开,“舅舅,那我先回去盥洗一番。”
她离去的脚步匆匆,赵管家望着她窈窕的背影,眸光闪过一丝黯淡。
“少爷,您又何必逼她呢,小小姐总是要京城的。”
顾青山沉默地站着,等到谢鸳的身影消失,他才抬起头望向昏暗的天光,“她是顾家人,我总觉得,她会挑起阿姐丢下的担子。”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谢鸳携织春出了小院,刚踏上长廊,便见廊檐下立着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
玄色长衫,肩膀宽阔,乌墨的长发迎风飘起,露出锋利的下颌线,谢鸳瞳孔微缩,失声大喊:“沈浮白。”
那人并不回头,弯腰提起脚边的木箱,一步步往府外走去。
“外甥女,你在叫谁?”
长廊的另一边,顾青山从屋里走出来。
“那人是谁?”谢鸳伸手指,他抬眼去看,半片玄色袖袍擦过高墙消失不见。
“哦,你说的是老头的至交吧。”
顾青山懒洋洋地勾唇,轻笑道:“怎么,看你这眼神是看上他了?”
“不过舅舅还是劝你打消这个念头,知道玄寂大师吗?”
谢鸳点头,白马寺的玄寂,最年轻的住持,据说有一颗佛心,是百年来第一位听见佛语的高僧,她父皇从前派人去请过他,可得到的消息却是他下山云游多年,早已音讯全无。
“我曾经与奕名兄在外遇见过这个玄寂大师,他亲口说奕名兄与佛有缘,所以你最好离他远点。”
“奕名?”谢鸳抬眸,微蹙了眉,“他不是叫沈浮白吗?”
“沈浮白......”顾青山极认真地看向谢鸳,神色严肃,似在沉思,良久后他悠悠开口道:“不认识,但老头的至交确实叫奕名,而且他还是个济世救民的大夫。”
“公主,会不会是您看错了?”织春小声提醒,谢鸳却抿紧双唇。
她不会看错,但事实摆在眼前,难道她真的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