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听着有水滴声,徐灵姣飘了许久,可是她的眼睛无法看的分明,似乎有一抹熟悉的身影靠坐在前方。
她飘飘荡荡地到了那人面前,细细一瞧,这不是晏寄词吗,他怎么会在这儿。
而且,他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他闭着眼睛,靠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旁,虽然面色看着依旧苍白,但如画的眉目仿佛能蛊惑人心。
他薄唇微动,似乎呢喃了一声什么,徐灵姣没有听清,好像是一个人名,她环顾了一下,这才发现周围有几个酒坛。
她早就知道这人不太正常,居然跑到山洞来,一个人靠着大石头喝酒,徐灵姣心里暗暗吐槽。
等等,这好像不是石头……而是……一口棺材,徐灵姣吓地后退几步,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该害怕的好像不是她。
他就是为棺中之人,才借酒浇愁的吗。
徐灵姣还没思考出个结果,晏寄词却醒了,他此刻一身玄衣,因为刚刚靠在石棺上,起了些褶皱,却没有马上理平顺,徐灵姣记得他以前是一点也无法容忍这种瑕疵在身上。
晏寄词睁开了眼,眸子低垂着,没有立即起身,过了许久也没有动静。
徐灵姣凑前去看,却发现他轮廓明晰的下颌上有水滴滴落下来。
她有点呆愣,晏寄词哭了,在她印象中,他永远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虽然与他相处久了,会发现他白衣胜雪,温其如玉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黑心。
但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徐灵姣一瞬间有些震惊而不是同情,见他一直掉眼泪,好像伸手去擦,徐灵姣有些苦笑不得,颇有一副抓住他小辫子的自得之色。
晏寄词似乎是还没有醒酒,他突然抬起头来,跪伏着伸手向前抓握,徐灵姣赶忙后退一步,他差点碰到了自己的衣裙,虽然肯定是抓不住的。
“你在这里吗,为什么……不等等我。”晏寄词突然出声,声音听着哀切凄厉。
徐灵姣吓了一跳,怎么这人怎么连鬼都能吓到,而且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的。
他双眸泛着红,眼睫上还有残留的水泽。
“若是你在等等我,我便会……”话还没说完,许是还没有醒酒,他又靠在了石棺旁,睡了过去。
徐灵姣嘴角抽了抽,若她是活人站在这的话,肯定会觉得阴森,可这人居然能睡着,果然不愧是面白心黑的小阎王。
徐灵姣托着腮蹲在他面前,不过,他说的人是谁啊。
徐灵姣没想到自己变成鬼后,能见到晏寄词,还听了他的秘密剖白,虽然她和这个大兖来的质子也相处过一些时日,但实在是想不出,大昭还会有他所牵挂的人,何况,据她私下观察,这人其实是个冷心冷情的。
她还活着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司药局女官,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去给他送药,面色苍白的贵公子,斜倚在床边,嘴唇或许是因为生病而变得嫣红,给湛然如玉的容貌添了几分昳丽。
见她来送药,凉飕飕的瞟了她一眼,旋即又恢复成一副温和的样子,要下床向她施礼,她连忙阻止了。
后来才知道,司药局每次送得药,都是加了东西的,他或许是以为自己也是来害他的。
但似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疏忽了伪装自己。所以,往后每当她看到,他在人前笑得如沐春风的时候,就常常在心里悄悄骂他表里不一。
有好几次,她刚刚骂完,就发觉他在看她,险些以为自己骂出了声,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将视线移向别处。
可无论怎样,都未曾有过今日这般脆弱的模样。
徐灵姣于是愈发好奇了,想要探一下这棺中究竟葬着什么人,但现下自己只是个阿飘,似乎打不开这石棺。
狠了狠心,想要穿过去,却在刚触到的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她像是坠入了一条静静流淌的河,自己只是河中的一片叶子,看不到一丝光亮,河流也平静无波,只是一直向前留着。
徐灵姣像是在无梦的酣睡,终于,有呜呜的哭声,叹息声,将她吵醒。
她有了意识,却在下一刻几乎要落下泪了。
这里是她熟悉的家,但她的阿爷却静静地躺在床上,面白如纸,旁边须发皆白的大夫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收拾着药箱。
兄长一下子跪在了阿爷的床边,他攥紧着拳头,撑在地上,牙咬得极紧,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手背上。
徐灵姣扑了过去,她大喊着“阿爷”,泪水涟涟而下,却没有一个人听得见,她只是一缕游魂。
许久,阿爷嘴唇细微地动了一下,发出了些气音,兄长徐灵赋慌忙攥住了阿爷的手,“阿爷,您说,我听着。”
“我的……我的姣姣……她怎么样了……”旁边的徐灵姣泪如雨下,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了。
“姣姣……她没事的,阿爷,您放心。”徐灵赋安慰道,甚至挤出了一点笑意。
徐牧远眼神飘向虚空,不再看他的孙子,他知道这是在安慰他,泪滴从浑浊的眼中溢出,“苦了……我的姣姣啊……”,他闭上双眼,泪滴没入花白的鬓角。
再没有了声息,屋中恸哭声起。徐灵赋再也抑制不住,哭出了声。
徐灵姣跪在床边,用额头贴着贴阿爷的手背,明明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倏而又像是堕入了那条幽暗的河流中,失去了意识。
不知飘了多久,这次睁眼却是在一座宫殿里,她站在大殿中的盘龙柱旁,这宫殿看着十分眼熟,她认出了这里是皇帝上朝的紫宸殿。只是那戴着冠冕的却不是昭帝宇文睿。
上位的君王单手支颐,长指敲着雕了龙纹的扶手,半阖着凤眸,并没有将视线放在底下任何人身上,只是慵懒而又不耐地听底下臣子奏陈。
徐灵姣瞧了许久才认出他来,这不是晏寄词吗,他怎么坐在大昭皇帝的龙椅上,她险些惊呼出声,却又发现,其实没有人能看到自己,她也是可以出声的。
她看着晏寄词高居宝座,一阵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