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词见她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唇瓣却不像刚才一样失了血色,稍稍放下心来,“有事给我打电话。”
梁词走后,姜唯从包里掏出一颗布洛芬,仰头咽了下去。
因为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腿上像打了马赛克一样,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意,她在座位上缓了一会,才起身慢吞吞地挪到卫生间。
虽然离生理期还有些时日,但她这几天又是淋雨又是落水的,难保日期不会提前,还得早做准备。
江慧巧留给她的身体属实算不上健康,这是姜唯在生理期的第二天因为低血糖在剧组晕倒的时候才切实意识到的问题。
不过,她也因此得到了半天的假期。
姜唯从抽屉里摸出一个旧日记本,本子外壳是加厚的牛皮纸,内页是泛黄的草稿纸,厚厚的一沓,上面还落有零星的草木纤维,摸起来涩涩的。
外壳应该是新换的,和内页的粗糙格格不入,被突兀的拼凑在一起。
卧室的采光不太好,楼层之间相隔太近,推开窗户也见不到广袤的天空。姜唯打开灯,昏黄的灯辉静静洒在翻开的纸页上。
“
某年某月 晴
今天,妈妈打了我一巴掌。
脸上很痛,我没有防备,倒在地上,妈妈的眼神让我难受。
妈妈说,你怎么这么恶毒?我怎么会生下你这样坏心肠的女儿。
今天没有我的晚饭。
是我的错吗?
是我的错。
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妈妈从来没有抱过我,没有亲昵的贴着我的额头,轻声细语叫我宝宝。
我说,要是没有妹妹就好了。
……
妹妹看着我笑了,她揪住我帽子上的抽绳,咿咿呀呀的笑,好像有妹妹也挺好的,如果她能分我一点爸爸妈妈的喜欢就更好了。
然后,妈妈出现了,她尖叫着推开我,让我离妹妹远一点。
我只是想和妹妹道歉。
算了,她不会信的。
”
姜唯合上日记本,指节还停留着抚摸粗糙纸页的滞涩感,她仿佛看到了那个委屈落泪的小女孩。
江慧巧的出生是一个意外,江母覃敏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只是一个上厕所的功夫,江慧巧就在电子厂的女厕所呱呱坠地。
覃敏和丈夫江振立结婚后,就来到城市打工,日子过得拮据,江慧巧草草断奶后留给了乡下的奶奶抚养。
她4岁的时候被诊断为急性肺炎,镇上的医院治不了,被奶奶送还给父母抚养。
江慧巧被接到父母身边不到一个周,电子厂倒闭,覃敏下岗了,独自承担养家重任的江振立也面临着工厂订单遽减、无事可做的困境。
很难说江父江母对江慧巧的态度有没有来自这一系列巧合的迁怒,虽然这些事情怎么看都不应该有哪怕半点的关系。
江家的经济危机只持续了不到一年时间,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江振立久违的升职了,手底下管着十好几号人,覃敏也重新找到了在工地掌勺的新工作。也是在这一年,江依依诞生了。
江依依的降临让江父江母第一次切真切实的感受到了为人父、为人母的喜悦,不像他们的第一胎女儿,带给他们的是慌乱和不知所措。
和一出生就被扔给奶奶,背负着“不详”称号的江慧巧不同,江依依在爱和呵护中长大。
姜唯靠在椅背上,双腿抱在胸前,头轻轻的枕在膝盖上。她为江慧巧感到难过,江依依来之前,江慧巧尚且能从父母微末的爱中咂摸出一点甜,江依依来之后,她便彻底被家人抛弃。
姜唯摸出手机,点开微信绑定的银行卡账号,查询余额需要密码,她不假思索的输入江慧巧的生日,成功了。余额显示账上只有6000块钱,其中4000块钱还是她在剧组跑龙套挣得。
江慧巧怎么说也曾经是一个拍过几部网剧的小明星,虽然不说像其他大明星一样日入百万,但余额怎么着也不应该是四位数。
手机顶端弹出消息,一个手持向日葵少女头像的人发来消息,问她‘在吗’,姜唯眼睛眨也不眨的划走,退出小程序,顺便拉黑刚才给她发消息的人。
姜唯把手机息屏,随手甩在床上,刚才给她发消息的人就是江慧巧的妹妹江依依。估计又是缺什么东西了,才会想起她这个姐姐。
江慧巧没上过高中,初中毕业之后就出来打工贴补家用,除家里的日常开销外,剩下的钱几乎都花在了江依依身上,上舞蹈课,买漂亮的小裙子,换新手机,江慧巧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不难想象,江慧巧账上的钱都去了哪里。
幼时说的一句错话,江慧巧用了一辈子来赎罪。
暮色悄然降临。
姜唯推开卧室的门,被隔出来的小客厅一片昏暗,只有电视机任劳任怨的还在工作,正在播放的是一个家庭轻喜剧,剪辑好的观众笑声时不时的冒出来。
她弯下腰,拿出遥控器将电视的声音调到3,微弱的对话声从闪烁着荧光的电视屏幕中倾斜而出,驱散了一室寂静。
姜唯趿着拖鞋哒哒哒小跑回到卧室,掀开被子的一角,把拖鞋甩掉,一头扎在绵软的被子上,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夜灯,微弱的昏芒在夜晚静静流淌,她在枕头上蹭了蹭脸,酣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