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铭并没被云澜背回她自己的房间,而是被背回了他的房间。凤铭晓得,他这样并不是要乱来,而是想给她上药,所以没有多说什么,只在心里骂了句这男人破事真多。
云澜将凤铭放在了榻上,嵌下身对着她小腿上的伤细细检查了一番,而后冷声责怪道:“又流血了。你方才随意走动,扯裂了伤口。”
凤铭摆摆手,没有半点诚意地道歉道:“行行对不起,全怨我,都是我不好。”
云澜见她如此,不再言语,低下头专心给她处理伤口。
凤铭靠在榻上,垂眸看着正为她上药的白衣青年,突然道:“其实我不怕疼的,我皮很厚的。”
她确实不太怕疼,因为疼习惯了。她是要当仙界圣主的人,从小到大的生活都很凄惨。刚刚学会走路,便被逼着练剑了,练不好就没饭吃(那时太小尚未学会辟谷),所以很多时候她只能趁明霏不注意偷偷拔地上的草吃。更离谱的是,她刚刚完成了第二次涅槃,便被明霏扔到了妖界的万兽谷。与谷底凶残狠戾的妖兽相杀了一年有余,才被捞上来。从那以后,凤铭对一切疼痛都免疫了。
至今回想,她仍为明霏的狠心而嗟叹不已。明明,他看上去是很温柔的一个人,几乎不会对她生气,可狠起心来却像个冷血无情的魔鬼,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要命的是,他往往都是顶着一副慈祥的模样,端着一副恳切的神态,说着中肯的话语,对她做着不太人道的事情。这叫吃软不吃硬的凤铭不太好意思反抗他。
不过嗟叹之余,她亦觉得明霏好生奇怪。明明,他一直都不太听凤皇的话,甚至一直端着一副“凤族是兴是亡与我何干”的架势,却偏偏在训练她一事上格外认真,似乎也盼着她能变得强大,成为一届合格的圣主。
她正想得出神,云澜却一板一眼道:“不怕疼不等于没受伤。”
“知道了别说了,我以前真没发现,你不仅是个小心眼,还是个死心眼。…那啥,你弄快点,我有点乏了。”凤铭道。
云澜仿若未闻,不发一语亦未加快速度,似是觉得加快速度会降低处理效果。
凤铭见他这般慢条斯理,心中一阵不耐。倦意汹涌而来,她干脆合上了眼睛,准备小憩片刻。然而昨日她因凤奕的事情没合眼,白天又一直奔波,着实有些乏了,小憩便变成了沉眠。
再度醒来时天色已从殷红转为绯红,敞亮天光透过窗帘间的缝隙照了进来,将房间照得煜煜生辉。凤铭心底一惊,猛地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床榻上,身上还覆着一张被子,显然是有人怕她着凉给她盖上的。
看看外面的天色,她估计现在大概卯时过半了;再回眼看看四周,这里…好像并不是她的房间,而是云澜的房间。也就是说她竟然在他的房间稀里糊涂地过了一夜!
这回,纵是心眼大到足以包天的凤铭,也不由面红耳赤,心绪大乱。
云澜正于矮桌前的毛毡上打坐。凤铭平息了一下呼吸,尴尬地挠了挠头,从榻上起身,慢慢踱到他跟前,矮身蹲了下来,然后…将满心尴尬暂时抛之脑后,饶有兴致地看起了他的脸,看着看着还鬼使神差地伸手轻轻戳了一下。
云澜缓缓睁开了眸,淡声道:“腿部的伤我已经给你包扎好了,茯苓上次给你开的药我也给你喂下了。”
凤铭哑然,暗道这厮虽然看着教人寒心,说话更令人不舒心,可没想到做事还挺让人暖心的。
“谢了。”她大大咧咧地道了谢。接着又有些尴尬地说道:“你昨晚怎么不叫醒我,我…”我真的觉得很尴尬啊!!哪怕我的心理素质极好!
云澜却面无表情地说道:“无妨。”
凤铭尴尬地笑了笑,左右徘徊一阵,道:“我先回房收拾收拾,待会就要出发了。”说着便向玄关挪去。然而将一开门,她便看见了正好路过的明霏,于是又默不作声地将门重新关上,并暗暗祈祷明霏可千万要沉迷走路无法自拔,可千万别看见她…
然而事与愿违。下一刻,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是明霏的询问声:“丫头,别躲了,我看见你了。一大早你怎么在别人房间?”
凤铭讪讪地看向云澜,却见他竟挂着一副“坐等看戏”的神情。她朝他抛了个白眼,而后认命地转过身,扬起一个虚假的笑容,艰难地将门打开,故作淡定地对明霏解释道:“我看不早了,便想喊你们起来。这不…我刚喊完云澜,正想去喊您老人家呢,结果哈哈…看来你已经起来了啊。”
明霏狐疑地看着她,凤铭又道:“这大早上的,你不在卧房里好生待着,竟跑长廊上乱晃,着、着实不妥当!你赶紧回房吧我也要回房了。”说完她便在明霏异样的目光下慌不择路地跑了。
明霏不是很想和云澜说话,所以也没进去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是叹着气离开了。
小半个时辰后,四人便出发了。出发前,凤铭主动赔给了店家一大坨灵力,原因是她把房间地板给戳了个窟窿。店家最终哭丧着脸和她说了句“没事没事”。
皇城离这不算太近,但也不是很远。御风飞行的话,大概一日可到。
夜幕降临之时,四人总算抵达了皇城。进了皇城之后,四人又马不停蹄地向前走了一阵,终于在天黑透前抵达的妖族皇宫。
高低不一的殿群如绵延起伏的山川一般拔地而起,巍峨耸立,教人望而生畏。其中最高的那座便是主殿,名唤“三毒殿”。多达千级的琉璃台阶如一条伸得笔直的长龙,扶摇直上,直指三毒殿前那高达三丈的正门,好不气派。阶梯两边各色旗帜迎风招展,生气勃勃,威风凛凛,如同披坚执锐的士兵。
凤铭昂首看了看不远处金碧辉煌的殿群,突然犯了愁:“也不知道妖族的守卫让不让我们进宫…走得太匆忙,竟忘了带能证明身份的信物。”
妖族以前与仙族不常来往,故妖界多数人并不知道凤族帝姬长什么样。她说她是凤族长公主凤铭又如何,有几个人会信?
她正犯愁,凤曦却得意洋洋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块令牌,道:“没事我带了父帝的令牌!六界皆知,见此令牌如见他本人。这几天他不是昏了吗,令牌一直在母后那,我就给偷偷拿出来了。”
凤铭听罢很是无语,心道凤曦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连令牌这种东西都敢偷拿…她是不是太过天真以致于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有多恶劣?还是被父帝宠得太狠以致于什么都敢做?…然而错误已然铸成,她现在和她说这些并没用,所以最终还是咽下了满腹忠言,只堪堪落下一句:“你…真棒,竟然记得带信物。”
凤曦爽快地摆了摆手,谦逊道:“没有,是明霏大伯提醒我的。”
明霏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我只是让你带点信物,没让你偷凤奕的令牌。”
凤曦质疑道:“其他信物哪有什么说服力?还是令牌最有用。”
其他人不再作声了。
不过凤曦有一句话说得对,那就是令牌确实很有用。一路上他们不仅畅通无阻,还有守卫引路。不多时,几人便进了三毒殿。
“凤族使者到!”引路人一边向大殿正前方行去,一边用雄浑的声音喊道。凤铭把目光投向正前方,只见大殿最前端高耸着一嵌着五彩琉璃的金色交椅,交椅上端坐着一位身着玄色华袍的男人。男人皮肤黝黑,长相粗犷,但并不似莽夫,反倒全身上下都透着股慑人心魄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