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女子依然昏睡着,可那面庞白皙无暇,长长的睫羽轻垂,在烛火下拉出了一道道暗影,当真是一副病弱美人的模样。
白梅心中虽讶异,猜测着这女子与沈少傅之间的关系,却也只能规规矩矩地为榻上的女子擦拭身子,并为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待她收拾完,刚出卧房就见到正静静守在屋子门口的沈寒山。
沈寒山已沐浴完,换了身阔袖长衫,被水沾湿的长发只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没了往日里掌权者的傲气,却多了几分潇洒放逸,倒真像是戏文里说的风流书生。
见他这副模样,白梅心中更是叹惋。片刻之间,她以为她与荣华不过一步之遥,却不想竟是天差地别。她自诩貌美,然而跟榻上的女子比起来,却像是无知村女。
一路想着,待她回到下房后,却仍是忍不住叹气。
跟她同屋的婢女见她这模样,便随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白梅瞥了她一眼,懊丧地说道:“秀春,你说咱们沈少傅平日不是从来不沾女色吗?为何今日却带回来了个女子?”
秀春整理床铺的动作一顿,转过身来,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沈少傅带回来个女子?什么女子?”
白梅摇了摇头,仍是叹息:“不知道。但沈少傅对她格外上心,那女子似是生病了,沈少傅竟然让她睡在他的卧房!不过那女子生得当真是美,就跟画儿里的仙女似得。”
秀春却有些愣神,过了会儿才又看向白梅。
她知道因着白梅生得有点姿色,对沈寒山也存了几分心思,却一直没寻到机会,遂挽上白梅的手臂故意说道:“能有多美?我不信还能美过白梅姐姐。”
白梅听完果然是喜笑颜开,假意拍打了下秀春,娇笑道:“你净胡说。”
二人嬉笑间,夜也渐渐深了。
而沈寒山的卧房中,却是彻夜燃着烛火。
他手持书卷,在卧房中的书案后坐定,修长白净的指尖翻过澄黄的书页,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对面床榻上躺着的女子。
卞宁宁已经昏睡了许久,却仍未醒来,沈寒山有些着急。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床榻边,正思考着是否要再找个大夫来看看,就见卞宁宁终于悠悠转醒。
卞宁宁抬手覆上自己的双眼,遮挡住刺眼的烛光。
沈寒山见状,便将床榻边的烛火灭了,只留了远处桌案上的燃烛,屋中的光线霎时暗了下来。
卞宁宁这才睁开眼看向床榻边的人,沙哑着出声问道:“这是哪儿?”
“我的卧房。”沈寒山如实相告。
可卞宁宁听完却是娥眉微蹙,挣扎着坐了起来。沈寒山想伸手去扶,却被卞宁宁抬手阻止了,她现在并无不适,身上也有了力气。
“我无事。”卞宁宁说道,“我们得救了?我这是睡了多久?”
沈寒山在榻尾坐定,答道:“我们在暗室中被困了一天一夜,你也睡了许久了。”
卞宁宁闭着眼回忆了一番,却只觉记忆有些模糊。她记得她明明在帮沈寒山降温,为何她却昏睡了过去?
忆及此,她忽而抬首,看向沈寒山垂在膝头的手腕,果然是红肿一片,竟有些瘆人。
“你的手......”她出声道。
沈寒山将衣袖放下,遮挡住他的手腕,面上是满不在乎的笑意:“小伤罢了。”
“小伤?”卞宁宁不明白沈寒山是如何定义大小,但在她看来,这可绝不是小伤。
卞宁宁莫名有些气恼,上前将他的衣袖撩起,握着他的手腕狠狠捏了一下。沈寒山顿时痛呼出声,佝着背脊,垂头忍耐着,任凭她握着他的手腕。
“沈少傅还真是铁血男儿,这伤竟还说是小伤?”
钻心的刺痛感让他下意识闭了眼,他极力将嘴边的痛吟尽数吞没。片刻之后,再抬首,却又是无事发生的模样。
“郡主好指力。”
沈寒山沉沉地笑了,好似寂寥空谷开出了一朵幽兰。
卞宁宁听罢,知他还在逞能,便将他手腕一甩,起身问道:“药在哪?”
沈寒山是因为护她才受伤的,若是这伤一直不好,她瞧着扎眼。
沈寒山朝着一旁的立柜点了点下颌,卞宁宁便走过去拉开了柜门。谁知柜门打开,竟是齐齐整整地放了满柜子的药。
“怎得这般多药?平日也没见沈少傅有多么弱不禁风。”卞宁宁略带讽意地说道,可刚说完,她却好似想起了什么,怔了瞬间。
沈寒山也并未出言反驳,只说了句:“第一排第三个。”
卞宁宁依言拿过一个红瓷罐,回到榻前,拉过沈寒山的手腕,为他轻轻上起药来。
烛火飘摇,映在白墙上的身影竟是渐渐重合,不分彼此。沈寒山垂眼看向正聚精会神给他上药的女子,秋水般的眸子敛着微光,时而轻眨,带着那长长的睫羽也在烛光下忽闪。
他许久不曾见过她这副宁静温柔的模样了。
片刻后,卞宁宁为他上好了药,却是徐徐抬首,望向沈寒山那双海渊般的眼眸,问道:“那夜在暗室中,你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