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阴了几天后，帝都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秋雨。
彗星影视的户外霓虹招牌被豆大的雨点轮番敲打着，风声雨声，夹杂办公区密集的敲键盘的声音，叫人心烦意乱。
落地窗上映着一张极为美艳，却明显心事重重的年轻女孩的脸。
半晌，贺知予心一横，将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剧本策划案订装整齐，起身，叩开了孙总办公室的门。
“进。”
见来人是她，孙总关闭了正在浏览的网页，用夹着香烟的手指虚点了面前冒着热气的茶壶，示意她喝茶。
“今天《王妃别太撩2》开机，贺总监不去片场亲自指导？”
贺知予不是没听出他话里话外赶人的意思，语气却仍是淡淡的：“孟导在现场盯着，用不着我。”
她将策划案放在桌面上，顺势往前推了推。
她笔直地立在呛人的云雾里，素白的改良旗袍衬得她身姿愈发窈窕，恍若不慎坠落凡尘的仙子。
语气却不似仙女那般娇俏，而是铿锵而严肃，甚至提高了音量。
“孙总，当初我在那么多offer中选择彗星，是因为您面试时对我承诺在先：只要我替公司扭亏为盈，您就会投拍我写的原创剧本，现在公司已经成功上市，是时候兑现了吧？”
孙总大概也没想到她会单刀直入，眼里闪过一丝心虚。
但，姜还是老的辣。
他掐灭了烟，亲手给贺知予泡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悠悠地开口。
“咳，我是说过。你也确实优秀，替公司抓住了IP改编短剧的风口……”
贺知予绷着张脸，不为所动，反问道：“但是？”
孙总扯了扯嘴角，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摇头叹息。
“你也知道，如今影视寒冬，你想做的那种原创IP的长剧，投资动辄上亿，不是我们这种小公司能吃得下的……”
“我知道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
意料之外的难受。
贺知予眼神黯了几分，将凝结心血的策划案紧紧地攥在手里。
孙总当她听进去了，趁热“画饼”：
“趁着‘王妃’系列有热度，抓紧推出第三季！等你替公司挣够了‘小目标’，第四季咱就直接请正版闻逸舟，怎么样？”
闻逸舟。
这个在心里沉寂了几年的名字，令她指尖一颤，雪白的策划案似雪花散落一地。
几乎同一时间，一道惊雷骤然炸响。
孙总只当她是被刚才那道雷声吓着了，宽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小贺啊，梦想不能当饭吃！咱首先得务实！拉不到投资，再好的剧本也只是张废纸……”
贺知予垂下眼睫，陷入沉思。
“我听说啊，那个姓贺的从孙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哈啊？难道她能当上编剧总监真是靠睡出来的？还在上班时间……真是有够重口的……”
以上这些充满恶意的猜测传进耳朵时，贺知予正坐在马桶上看演员资料。
听出声音来自她亲手带的两个助理编剧，她的心不由得一沉。
“听说力捧‘小闻逸舟’当演员的也是她！也不看看自己写的那破玩意儿，碰瓷已经息影的闻影帝？配吗？”
“哈哈哈，就算剧本配得上，孙总的预算也配不上啊！”
“就是！还想让身家千亿的闻氏继承人，出演几百万片酬的垃圾网剧，真是笑死人了！”
寒意四起。
她摁下冲水阀，酝酿了一肚子话，正要出去理论一番，就听到了一顿火爆的怼人输出。
“想象力这么丰富，怎么没见你们写出好本子啊？上班时间造领导黄谣，嫌活太少闲出屁了是吧？”
“你们口中的‘垃圾网剧’，可是今年首个热度破亿的爆款剧！你们工资卡里的每一分钱，都是她通宵改稿的心血！”
刚刚还眉飞色舞的两人，登时脸色煞白。
“对、对不起孟导。”
孟梦纤细的指尖在半空中打了个转，越过两颗瑟瑟发抖的人头，隔空落在贺知予头上。
语气不容置喙。
“转身，跟我们敬爱的贺总监道、歉！”
两个助理编剧闻言登时僵住。
她们刚才那么嚣张，是以为贺知予今天在片场，如今知道当事人就在身后，如临大敌，声音都带着哭腔。
“贺、贺总监，求你原谅我们吧！”
贺知予晃了晃手里的演员资料，一脸云淡风轻道。
“看来彗星庙太小，留不住你们这两尊大佛，我给你们的转正意见……看来，得重写了。”
任凭两个助理编剧如何声泪俱下的道歉，解释只是因为改稿压力太大才胡说八道，贺知予也没松口。
只说就算没这事，她们和彗星的缘分也到头了。
目送两个狼狈的背影搀扶着消失，贺知予抿嘴一笑，冲孟梦竖了个大拇指。
小腿一勾，将茶水间的门带上。
“救命！每次改他们的稿子比我自己写还难受，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带她们写。总之，感谢我的金牌搭档兼最佳室友孟导，为我排忧解难！人事给的转正名额有限，我终于不用纠结了。”
刚刚孟梦那一番不带脏字损人的话，让贺知予差点憋笑憋出内伤。
门一关，方才还咄咄逼人的孟梦立马现出粘人精原型，搂着贺知予纤细的腰肢，软绵绵的撒娇。
“臭知知，别放心上，她们连这点压力都承受不住，非得靠造黄谣解压，趁早转行也不是件坏事。”
贺知予的手指缠上孟梦的发尾：“我在意的是，你今天护友有功，下班给你点哪家外卖犒劳一下呢？”
“点什么外卖啊？”孟梦不满地噘嘴，“人家要下馆子！”
“不行啊，我今晚得去给学生补课。”
贺知予一脸无奈地说道：“再说了，你不也要盯剪辑吗？对家都抄到我们头上来了，你要是推迟上线时间……就算孙总放过你，我都不饶你！”
孟梦长叹一声：“唉，我加班，你兼职。这什么姐妹花啊，是缺钱花吧？”
贺知予戳了戳孟梦发际线愈发后移的额头，正色道：“孟导，请注意您的措辞，我们可是未来的富贵姐妹花！”
“嗐！要是你肯牺牲美色，拿下前任的复出后的首部戏，我们还用苦等‘未来’吗？现在、立刻、马上就能花开富贵。”
贺知予笑容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