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怎会不明白这道理?你若不愿,便让谢霄去。你方及笄,她年近二十,按岁数,也是她先嫁。”
谢云闲小名便是谢霄。
“娘让人打听了,那崔灵景不仅是个病秧子,在崔家还是个没本事的,无功名无权势,常让人奚落,娘岂能让你受这种委屈?你放心,娘早就跟你爹盘算好了。”
“真的?那……姐姐可知道?”
“这事可别告诉她,若她知道了,心里指不定埋怨我和你爹呢。倒不如装作是顺其自然的……”
陆瑞岚的话犹如利箭扎进了谢云闲心口。
谢兰扑进陆瑞岚的怀里,发出一连串铃铛般愉悦的笑声:“我就知道,阿娘最好了!娘心里还是疼兰儿的……”
“平日里我待你与谢霄看似别无二致,不过是看在白夫人和你爹的份上。你是娘的亲骨肉,是娘的明珠珍宝,娘不疼你疼谁?”
陆瑞岚和谢兰接下来说了什么,谢云闲一句也听不进去。
整颗心被复杂情绪填满,酸胀而发痛,说不清是失望、悲痛或是其他,最后只剩无尽自嘲。
荷华跟在她身后,也把里头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家姑娘脸上虽不显,心里必定难过极了。
一番真心,付诸东流,这滋味定不好受。
荷华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礼盒,默默替谢云闲觉得心酸。
荷华见谢云闲沉默已久,小心翼翼问:“姑娘,还进去吗?”
谢云闲一挥衣袖,转身便走,头也不回,只撂下一句话:“你去罢。”
……
崔家对婚娶一事并无过多要求,只希望尽早完婚,并强调这也是陛下的心愿。
领头那人拱手道:“二姑娘和三姑娘都与公子十分般配,八字相合,无论是哪位姑娘随在下前往建康,我家公子都倍感欢欣,必不会亏待姑娘。”
如此一来,便让陆瑞岚和谢兰有机可乘,顺水推舟,将谢云闲推了出去。
两人一唱一和,谢睿还从中默许,谢云闲气得牙痒痒,却又不能多言。
末了,谢睿还惺惺作态地问了一句:“霄儿可愿意?”
谢云闲只得垂眸含笑:“……霄儿无话可说。”
崔家人走后,谢云闲自觉乏味,借故早起头痛,辞掉午膳,回房休息了。
离开前厅时,陆姨娘和谢兰探究的目光紧随身后。
她无心理会,只觉得从头到脚麻木至极。屋外碧天澄澈,冬雪方化的寒意却弥漫不散。
从前厅回到房中,谢云闲往后一仰,直直倒在了榻上,弄散了发髻,也弄皱了外衣,一扫方才的端庄和温柔。
荷华左右看了看屋外,周围无人,便赶紧锁上了房门。
“简直可笑!”谢云闲愤然骂道。
她脸上笑意尽散,明媚双眸泛着孤冷的光,神色举止都与传闻中的谢二姑娘截然相反。
荷华跟着谢云闲近十年,早已清楚她的真实模样,并无讶异。
她习以为常地走上前为她解开髻鬟,免得她不小心被簪子戳到。
谢云闲本就不是个温顺听话的主。
真正温婉识体、对家中唯命是从的,是她姐姐谢微芳。
幼时,谢微芳善琴棋,通书画,喜静不喜动,待人温和,几乎没脾气。
谢云闲虽与其同胞而生,容貌相似,性子却截然不同。她不喜静坐,一时一刻都坐不住,成天往外跑,连翻墙爬树这般不体面的事都做过。
可谢云闲擅长伪装。
她模仿姐姐的为人处世,装出温婉识体模样,骗过了许多人。
大门合上,谢云闲顺心顺意做回了自己,忿然道:“她不愿意,我就愿意了?她不想受委屈,我就活该受委屈?因为我现在是个没娘疼的了,就得嫁给个见都没见过的家伙?”
荷华知她家姑娘最喜自由,不愿受拘束。如今连婚嫁这样的大事也由他人定夺,还被最亲的人算计,心中定是充满不甘和失望。
荷华也发愁:“那现在可如何是好?你也答应了,聘礼也收了……”
“我可没答应!我只说‘无话可说’。”
谢云闲靠在床边,撑着脑袋,乌黑瞳孔溜溜直转,虽面露愠色,却意外显得俏皮。
“若说办法嘛,倒也有一个……”
荷华凭她对谢云闲多年的了解,眉头不安地一跳,她下意识劝阻:“等……”
但拦是拦不住的,下一刻,谢云闲便脱口而出:“荷华,我要逃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