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一片昏暗,老鸨摸索了一会儿,来到桌子旁,点了根蜡烛,对红蕊说:“不是让你接客,找你的是位娘子,你快起来吧,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怎么见人?”
红蕊睁开眼,微微侧过头,望着桌上的那一豆烛火,轻声问道:“娘子?哪来的什么娘子?好人家的娘子怎么会到这里来?是她家男人找不到了吗?我这儿可没有。”
老鸨来到床边,催促红蕊道:“不是,你快起来看看吧。”
门外的江采听到她们二人的对话,想了想,抬步走了进去,道:“红蕊姐姐病了,便不要起来了。”
红蕊愣住,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来人确实是位娘子,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模样,花容月貌,遍身绮罗,映着屋中摇曳的烛火,葳蕤生光。
红蕊自嘲一笑,这样的姑娘居然叫自己姐姐,自己大概是真的病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幻听。
只是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叫我什么?”
江采来到床边,蹲下身,望着床上的红蕊,对她说:“红蕊姐姐,是我呀。”
又是一声姐姐,红蕊脸上满是困惑,青楼里的姑娘们倒是都以姐妹相称,可是红蕊完全不记得这么个人,她穿得这样好,生得又这样美丽,她应当不会忘记她。
只怕眼前之人是认错了人罢,天下间叫红蕊的姑娘定不只她一人,红蕊心中默默叹气,她撑着一口气,艰难地坐起身,问道:“你是?”
老鸨的目光在江采和红蕊身上转个不听,心里打起小算盘,红蕊真是好福气,能有这么个妹妹。
江采八岁与红蕊分别,如今她已二十有四,十六年过去,红蕊不认得她也是情理之中,她道:“我是彩儿呀,醉春楼的彩儿,红蕊姐姐还记得我吗?”
“彩儿?”红蕊垂下眸,又低声道了一句,“彩儿……”
那些久远的记忆如同山洪海啸,顷刻间便涌上心头,红蕊到底是想起她来,那个醉春楼里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小丫头原来已经这么大了。
“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她几乎要哭出声来。
当年她不忍江采日后沦落到自己一般田地,和其他几位姑娘筹划多时,帮她逃出醉春楼。
她希望彩儿可以逃离这个魔窟,带着她们的期盼,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人间,可现在,她来到这个地方。
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好人家的娘子怎么敢来这种地方?她又穿得这样富贵,红蕊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个,她是跟自己一样沦落风尘。
她早该想到的,她一个小丫头,要怎么才能在这个艰难的世道中活下去?
红蕊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落下。
“怎么哭了?”江采忙拿出帕子,起身坐在床边,轻轻擦去红蕊脸上的泪水,口中答道:“我来找红蕊姐姐你呀。”
红蕊的一双眼睛哭得通红,哽咽问她:“找我做什么?还来找我做什么啊?”
江采将她额前垂下的凌乱发丝拢到耳后,神色极尽温柔,对她说:“我现在住在璧水城,想来带你跟我一起回去,其他的姐姐们也都在那里,红蕊姐姐你愿意跟我走吗?”
“璧水城?”红蕊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我能走吗?”
江采点头:“当然可以啊,今晚我给你找个大夫,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就回去,到时候我们姐姐妹妹聚在一起,好好庆祝几日。”
红蕊知道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很多问题她都没有得到答案,可是这一刻,她愿意去相信江采寥寥数语勾勒出来的美好未来。
她的眼泪越流越多,仿佛是要把这一生的泪水都流尽。
江采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哄道:“好啦好啦,不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