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鸣岐眸子落在上面,扯了扯唇,想笑,却突然吐出一口血来。
“三公子!”他身后的长随,手脚麻利地接住他倒下的身体。
谢辞盈靠在墙角,任由雨水从眼角滑落,余光瞥见桃红回来的身影,问,“他走了没?”
“走了。”
桃红心生不忍,“太夫人,我扶你回去吧,你这样淋雨会容易伤寒的。”
谢辞盈摆手,“你们莫要管我。”
她呆呆看着雨水滴在叶片上,又汇成一线渗入土壤中。总是抑制不住的想起,高大文雅的青年,亲手教会她写的第一行字,便是他的名字;想起她受了别的孩子欺负,总是他第一个护在她的身边;想起她学会女红针黹后,第一次给他绣的护膝……
一柄桐油纸扇覆在了她上方。
谢辞盈被一团阴影笼罩住,随即苏天孚精致华丽的靴子落入她眼底,她抬眸便能看见他眼角眉梢凝结的寒气,她唇动了动,“怎么,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来抓我把柄的?”
他当然不是来看他笑话的,就在前半刻回屋的时候,苏天孚发现自己屋子空荡荡地少了好些物件。
他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屋子,又转身出来复看了看,前院是他栽的西府海棠没错,排列顺序都是按着他的暗语来。
苏天孚继而指着空了的博古架问,“我珍藏的粉彩鼻烟壶呢?还有花了五百两银子买的官窑青釉梅瓶,描金鸡缸杯……都哪去了?”
他不就是去接个亲,回来家里跟发生盗贼似的。
伺候他的戟电觑着他阴晴不定的脸,小声道:“是夫人说,新嫁过来的太夫人家底不大好,恐怕被人瞧不起,看她笑话,就让小厮趁你那天上群芳楼的时候,偷偷收拾了这些东西全充当聘礼……”
“那也不能用我的啊!”苏天孚弹了起来,“我只是代娶,又不是真的娶她,你们怎么能把出聘礼的钱算在我的头上?”
“夫人说了,你的就是你祖母的,不分彼此。就当是提前尽一份孝心,将来你祖母给你寻门好亲事,也算礼尚往来了。”戟电颤颤巍巍道:“大公子,你就消消气,反正都是一家人。”
“这气我还真消不了!”
他就说今日迎亲的聘礼这么多,足有八十八担呢,还好生纳闷稀奇了一阵子。
原来都是从自己房内拿出去的,想着就心生气闷,抬脚来找谢辞盈,就撞见这档子事。
见她本该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如今却是一滩暮气沉沉的死水,苏天孚眸子划过一道幽暗,或许他可以借此摆脱‘祖奶奶’这个恼人的称呼。
两全其美,越想越妙。
苏天孚俯身想拉她起来,装模作样咳了几声,同时跟她说道:“你既然那么舍不得鸣峋他三哥,还不如跟他一起私奔逃了算了,何必在这里顾影自怜黯然神伤的,我呢,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看见。”
谢辞盈垂眸,没有说话,她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小小的一只,从他的视角看,还不及他腿高。
只能看见她毛茸茸的头颅,瓷白的后颈。
“你难道不愿意?”
他乌黑的眸子划过沉思,“你说你年纪轻轻,肯定也不愿有人叫你祖奶奶吧,这称呼都把你叫老了,再说你也不想有个我这般大的孙儿,又难管教又惹人生气的,像我母亲每天就气得少吃好几口饭,皱纹都得多生几条,还有我父亲一介文官都气得忍不住竹笋炒肉片,换做是你还不得每日呕血。“
“你还有大把美好的青春,可不能就此虚度了,现在想不通也没关系,或者等你守活寡之后,你也就看开了,想要什么时候出去,我都不会拦着你,所谓贞洁牌坊,只不过是为了满足男人最大的虚荣心,我们苏家没有这个规矩,你要是想改嫁也好,招赘婿也罢,都随便你。”
私奔?守寡?
谢辞盈眼看他越说越过分,唇角颤抖,终于抬起一双微红的眼眶,强忍着泪意道:“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
“天地良心,我可是一片拳拳之心,比黄金白银还真,我可是为你好,推心置腹,跟你实话实说罢了。”苏天孚视线顿了顿,郁闷地不行。
换做是他,得了这句话,还不马不停蹄跑?
天高海阔任他遨游,就算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就算是你没读过书,你难道没听说过聘则为妻,奔则为妾的道理?我今天晚上要是和萧鸣岐跑了,那我成什么人了?别人要如何看低我?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我淹死。”
谢辞盈怒吼。
她恶从胆边生,发狠一口咬在他递过来的手腕上,留下一圈整齐的牙印,涩然说,“我才刚到你们苏家,你就想让我守活寡,那我谢辞盈是不是还得背上一条克夫的罪名?”
说到最后她声音已是发抖,抑制不住泪意,猛地一把推开苏天孚,进屋内,“哐当”一声,关紧了大门。
苏天孚碰了一鼻子灰。
一段带哭腔的话飘了出来,“你不想让我做你祖奶奶?我还就告诉你,这祖奶奶我当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