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廖明英不是。
他抓住竺青的手臂在解释什么,但竺青一句都没听清,漠然地甩开他的手。
她只记得那样的场面,满地玻璃碎片的木地板上,还躺着她被践踏的真心。
早在廖贝珠喊出那句“亲儿子”时,她就已经耳鸣,头脑发昏,耳朵嗡嗡响,像是轰然雷声炸在耳边。
令她难以置信。
竺青在那天生出了许多对峙的勇气。
似乎是因为发烧的缘故,让她有些神志不清,借此质问水弄溪:“你在母亲怀我的时候就出轨了,对吗?”
“以前你告诉我,自己多么爱她,也都是为了哄骗我,让我跟你来往,对吗?”
“你选择接近我,而不是哥哥,是因为他一直都知道你曾经做的丑事,你试着讨好他,可是他根本不吃你这套,只有我好糊弄。”
“廖明英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吗?还是他本来就是这样,你们当父母的无能,从来没有看清过他的本性,无法改变他,只能找借口强加罪名给我?”
“喊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给廖明英正名,让我当见证吗?”
……
“我不会再来。请你们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到最后,竺青感觉到疲惫,又觉得说这么多压根没必要,事已至此,说再多都是无用的废话。
她慢吞吞地朝外走,身后有人说了什么,庆幸的是,自己根本听不清。
她哭着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因为自己的状态实在太差,她没有打车,选择步行回家。
本来是想着调节情绪,可是路上仍在掉眼泪,她放纵自己哭个彻底,同时在心底庆幸这天是个工作日,一路上遇到的都是拥有交通工具的赶路人。
他们赶路的速度很快,自己失态的模样不会被清楚地瞧见,也算是稍稍保护了她目前为止,仅剩的,微薄的自尊。
唯有一段路,有个个子高的男生慢悠悠地朝自己迎面走来。
这段路实在有些窄,她注意到了这个男生。
只是当时她泪眼朦胧,看见的事物都很模糊,只记得个子很高。
瞧上一眼确定不会挡了他路后,竺青便继续低着头,压抑着情绪从他身侧走过。
回家后,她睡了一觉。
等到退了烧,她又像无事发生一样回了学校。
之后的日子里,她再也没有见过水弄溪一家三口,似乎真的从她的世界里完完全全消失。
直到高考那天。
廖明英出现在她面前,既不乖戾也不卖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让她加油考试,然后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离开考点。
他那副模样像是释怀了某种畸形的情感,竺青也因为他的态度松了一口气。
那时是竺青认识他这么久以来,觉得他精神最正常的一次。
本以为那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结果在多年后的某天,在去年十二月份的昌照又见到了他。
如今,新的一年再一次见到了他,让她打心眼里觉得恶嫌。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竺青和他没什么好说的,转身就走。
“为什么!”
廖明英耐心告罄,拦在竺青面前,执拗道:“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
这话未免说得太迟。
竺青皱起眉:“……你该问你自己。”
廖明英语气又快又急,那双我见犹怜的眼睛含了一层水色,“可是我已经和你道过歉了。”
“……”
话不投机半句多。
竺青觉得这和小孩子拌嘴没什么不同,在这上面耽误时间于她而言是种罪过。
她看着廖明英,冷声道:“别让我重复第三遍。”
廖明英不甘心地后退一步,倔强地盯着她:“为什么我说的你一个字都不信!”
“你说错了。”
竺青语气很淡,“你们一家三口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终于甩掉廖明英,竺青心里没有半点轻松,逛街的兴致不高,找到徐月华的时候,她在一家女装店试衣服,看见竺青过来,笑着问:“见过朋友啦?”
竺青摇头,平复好情绪,走到她旁边帮她理了理帽子,温声道:“您等着急了吗?方才见到了继母顺便说了几句话。”
这是徐月华第一次听到竺青提起私事。瞧见竺青神色算不得欣喜,她不好安慰什么,岔开了话题,没过多久便借口逛累了。
两人乘扶梯往楼下去,正说着话,徐月华手机响了。
“喂。”瞟了竺青一眼,徐月华神色略带古怪,压低声音道:“行,放心吧。”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她脸上带着笑意,说了地址后挂断电话,随后一脸抱歉地看着竺青:“小竺,我有点儿急事得先去对面银行一趟。你要不在这等我一会儿,等我忙完我来找你?”
竺青没有任何异议,“好。”
新年伊始,商场一楼有很多人,唯有竺青形单影只。
她个子高挑,模样出众,穿着浅色的羊绒大衣,和周围穿着保暖的行人比起来显得单薄很多,也清冷很多。
偏偏她眸光澄净,面色红润,举手投足尽显大气温婉,站在人群里显得很扎眼。
正当她准备买杯热饮给徐月华带去的时候,接到了徐月华的电话:“小竺,我和你方叔先回去了,在外面好好玩啊。”
没等她回应,那边迅速挂断了电话。
“......”
听着挂断的嘟嘟声,竺青迷茫地站在原地。
有路过她的情侣或是三三两两一起挽着手的行人,看见她落单甚至投来一个同情的目光。
本就是陪同徐月华来的商场,既然她回去了,竺青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正欲朝着最近的出口走,她听见人群中不知是谁“哇”了一声,语气激动:“好大一束花!”
人群中躁动起来,三三两两的交谈声落进竺青耳中——
“天呐好浪漫,这是要在这求婚吗?”
“哪有人在商场求婚啊,不至于吧。”
“等会儿再去逛,我想看看他送花的对象长什么样。”
“他好帅,会不会是华裳娱乐新签约的艺人?”
......
竺青知道华裳娱乐,程栀子和她提起过,说是这家公司的男艺人声音很好听,模样,个子都很出挑,适合当男团出道。
躁动出自身后,她没刻意转头去看舆论中心的那位捧花的男士,但脑子里却想起了景橙时。自从上回圣诞节他给自己送了一束花,之后的每一天都会收到他送的花束。
联想到徐月华的反常,她心念一动,鬼使神差地转过身。看清那人,竺青心脏漏了一拍,快速眨了两下眼睛。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捧着花束的景橙时。
平日里他穿的很休闲,今天却很正式,西装外穿着件厚实的大衣,连头发都被精心打理过,饱满光洁的额头一丝碎发也无,身姿笔挺,步伐从容。
他这副相貌,再穿着这一身,看起来倒真的像个势在必行的领导者。
路过的人纷纷看向景橙时,再看向他手中的那一大捧花束,顺着他行走的路线,最终将目光定格在竺青身上。
而他对周遭的目光似是毫无察觉,眼里只有自己的心上人。
待到走近,他通身的锋芒在她面前消失殆尽,只剩面见意中人的欢悦。
“竺青,新年快乐。”
景橙时笑意更浓,低头看向她眼睛,把花递给她:“送你新年第一束花。”
是一大束卡布奇诺玫瑰,以蓝星花做点缀。
很复古浪漫的颜色,寓意为温柔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