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听起来有些像小九的缘故,言俏俏再看他,竟没觉得有传闻中那样残暴冷酷。
真是暴君,又怎么会向她低头认错呢?
糕点全部滚落在雪松木的直廊地板上,梁九溪取过幸存的茶壶,敏锐地道:“一碰就哭,谁给你委屈受了?”
先前的种种重新浮上心头,一会儿是逼迫她入宫的李氏,一会儿是偷她食盒的柳洁。
言俏俏抿了抿唇,怅然摇摇头。
她眼眶还红通通的,说话时原本清柔的嗓音都有些发哑。
分明没哭多大声,但确实是哭哑的。
梁九溪目光微凝,他对言俏俏太熟悉,很轻易便察觉到对方情绪的低落,拿过她原先用的杯子,往里倒茶,放在她面前。
“喝一点,润润喉。”
茶壶里的清茶温热,本是解暑的,也能润喉。
言俏俏的嗓子确实有些不舒服,但她咬了下唇,小声地道:“能不能不用这个杯子?”
他也用过了,男女授受不亲。
梁九溪便看了眼她红艳的唇瓣,眸色渐深。
小青梅被他养得太纯情了些,像一朵未被任何颜色污染的小白花。
言俏俏还未及笄时,母亲便离世了,叔母李氏不慈,没有人教她男女之事。
她所有的知识,都来自小九那些五花八门的“恐怖”故事。
言俏俏突破不了心里的那根线,又怕这样的话会让他突然不高兴,心惊胆战地等着。
梁九溪自然没什么好不高兴的,斟满的茶水不好浪费,端起来打算自己喝掉。
“你……”言俏俏忍不住出声。
他侧目:“又怎么了?”
言俏俏不敢看他,垂首盯着脚尖,模样拘谨,嘴里却得寸进尺地道:“……您也不要用这个杯子。”
“你不用,所以我也不能用?”梁九溪好笑地道,到底谁是皇帝?
却偏头朝廊亭尽头唤道:“来人,取新的茶杯过来。”
他一声令下,原本空荡无人的碧水廊亭里冷不丁响起一声:“是。”
崔公公从近处的花丛后钻出来,打发身边的小太监去跑腿。
那花丛养得极好,长势茂盛,足有四五尺高。
崔适为了给足自家主子空间,和另个小太监在后面躲了许久。
言俏俏做梦都没想到有人躲在花丛后,且离得不算特别远。
想到自己方才哭鼻子被看到了,不由一阵尴尬,掩饰性地观赏起碧水湖。
梁九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湖中心一圈涟漪缓缓散开,便问:“湖面这么空旷,你说种些什么花好?”
言俏俏不太懂哪些花是水生,哪些又观赏性好,摇摇头:“我不知道。”
闻言,他将手搭在雪松木栏杆上,随意道:“那就先空着吧,等你想好了再种。”
言俏俏疑惑地眨了下眼。
什么意思?
小太监的脚程快,没多久便送来一整套新的茶具,径直送进廊亭。
他殷勤地提起茶壶,道:“奴才替陛下倒茶。”
梁九溪眼皮都没抬,皱眉道:“滚。”
小太监立即搁下茶壶,急忙退出去。
这不怒自威的一声,却让出神的言俏俏看过来,才发觉比起翠园相遇时浩浩荡荡的出行队伍,眼下新帝一共只带了两个宫人。
大概是练武不想让太多人盯着?
胡思乱想间,梁九溪已经亲自斟满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垂着眼叮嘱:“小口慢慢喝,免得又呛到。”
言俏俏端茶的手一顿。
她喝茶喝水习惯大口大口的的,确实不太斯文,因此被李氏教训过多次,但是改不过来。
可他怎么知道?
梁九溪何等敏锐的人,几乎脱口而出时便意识到破绽。
但他停了停,给自己倒了一杯,没多加解释。
毕竟一直这么瞒下去也不是办法,倘若她真的发现了,那也好。
言俏俏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啜饮,却偷偷抬眼看他。
心中一点点生出越来越多的疑惑。
“我听崔适说。”他冷不丁开口,“迎安殿有人偷东西?”
“嗯……”她含糊地应声,也不知道他一个皇帝怎么会关心这种小事。
梁九溪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冷,故意道:“听说是叫林琅的人?”
言俏俏一惊,也不知道谁栽赃了林琅,急急解释道:“不是林琅呀,是柳洁!”
“哦,柳洁,可能我听错了。”梁九溪勾了勾唇,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手脚不干净可不行,你说要怎么罚才好?”
言俏俏捧着茶盏,满脸不知所措。
她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迟疑道:“可是齐嬷嬷已经罚她不许吃饭了呀。”
“这样就够了么?”他靠过来,身上的冷香交织着温茶的清香,扑在言俏俏脸上。
男人偏过头,诱哄道:“我可以罚她去做苦役、或者剁掉她偷东西的手指,这样就没人再敢欺负你了,你说对不对?”
他声调甚至有些温柔,却透着股呼之欲出的阴狠暴戾。
他为了保护言俏俏,已经克制自己不去亲近她了,却还被人欺负,梁九溪真的杀人的心都有。
这副模样,确实有传闻中暴君的影子。
言俏俏手抖了抖,悄悄地往后躲了一步,看了眼手中的茶水,忙端起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