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板准备打盹儿的时候,公子哥那边已经快打起来了。
几个大汉盯了他一路,从他进烟波山之初就缀上了他,原本早就打算动手,谁成想这人懒得出了奇,别说走路不肯,甚至都不乐意亲自骑马,刚从驿站出来转头就钻进镖局雇了辆车。
烟波山附近乱得离谱,任是再老练的行商都难免有撞到硬茬儿阴沟里翻船的时候,因而镖局行业蓬勃发展,不光成了当地人赖以谋生的支柱产业,还把诸如茶摊饭馆车马行之类的“出门在外必备”一揽子搂进了自己怀里,当地人雇车用马全得找镖局。
公子哥找的镖局是当地最大的一个匪帮开的,大汉们不敢招惹,只好暗中跟着他,打算看看能不能寻摸着下手的机会。结果马车一路行了多久他就在车上坐了多久,只在赏景时打起车帘钻出来,在车板上坐了一会儿,全程那双金贵的脚就没沾过地。
眼见着再等下去就要出烟波山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少爷”可算是下了车,大汉们终于按耐不住,决定动手。
公子哥只是不知道背后这些个弯弯绕,却不是瞎了傻了,自然能看出对面这五个都不是善茬。想起半天前镖局的车夫和他说“烟波山里不太平,这周围三十里却是清净地儿,小公子若有意,大可游赏一二”,他卯足了劲把只喝了一口的酒杯掷在大汉脚边,在瓷器落地的声音中一拍桌子,不管不顾地当场翻了脸:“几位朋友,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当地人都说这片儿清净,那想必此间官差还能管事,那他不如干脆把事儿闹大,送这五个悍匪蹲大狱去,也算为民除害了。
此时他还不知道,周围二十里确实有人能管事,但这个“管事儿的”和他想的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大汉们就等着抢他,一看这“肥羊”还敢先动手,为首的大汉张开蒲扇似的手掌朝他擒去,剩下四个也不打算和公子哥废话,一拥而上,动手强抢。
公子哥看着像个傻小子,武艺也是花架子,人居然还算得上机灵。他招架了两下立刻判断出自己不是对手,抓着剑绕着客栈大堂里的桌椅摆设上蹿下跳,仗着自己比那些五个大汉灵活许多把他们遛得满场乱跑。
然而他很快发现这样不成——双拳到底难敌四手,就算他有一颗威武不能屈的心,养尊处优的胳膊腿也实在是不堪重负。
他快跑不动了。
唉,冲动了,不应该直接动手的。
但这些人着实可恶,怎么说也不能不管。
这头公子哥“三省吾身”,越省越觉得该当如是,面对这等不平事,就该干他丫的,干不干得过容后再议。那头老板被他们几人闹出的动静吵得心烦意乱,在酒壶被摔碎的“哗啦”声里,她掀开眼皮,叹了口气。
唉,没看见也就算了,现在事儿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果然还是做不到不管。
头回开张就遇上这等“开门红”,她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怪不得江湖里都说客栈老板不能惹,没两把刷子还真干不了这行。
“且慢动手。”她从柜台后走出,本着不惹事的原则捏着鼻子低了头,有点生疏地福了福身,捏起一把婉转的嗓音劝道,“各位英雄做事,妾身本不该拦,只是这位小公子初来乍到,大约也未曾的罪过诸位,诸位何不高抬贵手,放他一马?这天寒地冻的,若是让人劫了盘缠,怕就得把命交代在这三百里烟波山下了。”
“当然,各位英雄特意来这一趟,总不能白跑,就让这位小公子给各位英雄备份厚礼,全当交个朋友,如何?”
公子哥还没说什么,为首的大汉先不干了。
莫说是在烟波山这等偏僻之地,便是在京城的锦绣楼台金玉殿里,老板这样的也是顶尖的美人,那几个大汉先前光瞧见她出众的脸和身段,没注意到她身上的古怪,自然垂涎不已。方才没管她那是“肥羊”在前顾不上,眼下见她自己送上门来,顿时乐了。
“爷爷们的事儿都敢管,大妹子,你不会以为大爷们要抢的只有这小白脸吧?”
“大哥,”爷和妹可不登对,另一个人赶忙捅了他一下,“什么爷爷大爷的,别瞎嚷啊!”
他看向老板,咧开嘴嬉皮笑脸地调笑起她来:“妹儿,小白脸有什么好的,你且看着,待收拾了他,哥哥们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去!”
说着说着,他那不老实的手还要往老板身上摸。
找死的狗东西,老娘是你三舅奶奶!
老板长到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种气,当场炸了,抄起手边的板凳悍然抡了过去。
这一下端的是石破天惊,一张普普通通的窄条长凳落在她手里,竟像是什么不世出的神兵利器一般,凭空生出了逼人的锋芒,卷着一股厉风当头朝伸手的大汉劈下去。那大汉毕竟也是练过的,一看不对当即后撤,堪堪避开,鼻头却被气劲生生刮掉一层皮。
一摸摸到满手鲜血,他浑身汗毛一奓,惊疑不定地盯紧了老板。
毕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老板一丝理智尚存,也没下真手,全凭满腔火气驱使打出了这一击,此时怒火稍歇,她想起自己隐姓埋名的初衷,顿时犹豫起来。
她这一下介于好手呲牙和匹夫一怒之间,大汉们也拿不准她是不是有真本事,就这么走了又不甘心。于是乎无辜的板凳在巨响中四分五裂,木头渣子飞得哪儿哪儿都是,动手的和被抽的在满地狼藉里面面相觑,一时都尬在了原地。
此时血玉熠熠的红光送来一声高呵,不远处一柄浮夸的长剑凌空插进来,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