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上,数百只鸾鸟盘旋于茕翎宫外,叫声似悲鸣,似哀嚎,无一丝喜庆之意。
天宫中仙子仙童,莫不敢出声。一个个低头装作看不见,听不到。
此刻,茕翎宫中,玄素元君诞下一子,可说也奇怪,宫内听不到一丝婴儿啼哭的声音。
玄素元君刚刚产子,身体尚且虚弱,屏退了宫人,将周身散发浊气的孩子抱了起来,下一秒,孩子变得粉嫩可爱,模样喜人。
玄素看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落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泪水滴落在婴儿的额间,让他那额间的黑色浊气更加明显。
玄素抚摸着孩子细嫩的脸蛋,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天界新生仙婴出生时应无感,无灵,无神,无识,无欲,成为五无仙婴,在经过圣水池的浸泡之后,便会生出圣心,善念,灵识,仙骨,五感。
可玄素怀中的孩子却先天自带执念,一念为善,一念为恶,善恶交织,实乃不祥之兆,宫外的鸾鸟便是感应到了这婴儿的非同寻常,前来衔婴弃于幽都,此后自生自灭,全看他造化了。
玄素反复思量后,终是忍不下心,决定为这个孩子拼一把。
“孩子,即日起,你便叫做夜融,从黑夜中来,向白昼而去,融解黑夜冰雪之阴冷,凝结天地星辰之和煦。从此,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话毕,玄素元君将自己的元丹取出,借助元丹之力取出孩子体内的恶念,本欲将其彻底毁掉,却发现孩子体内恶念与善念交织,毁其一便如毁其根本,只得将恶念封印起来,化为一支笔,落在孩子身旁。
孩子似乎很是喜欢刚得的玩具,四肢不听使唤般地盘弄起来。
宫外数百只鸾鸟又盘旋了片刻,便挥着翅膀离去,落下青蓝色的翎光,再也不见。
“天尊,玄素先走一步,夜融便托付给您。此笔名唤泮生,就让它代替我陪在他的身边吧。”
天边那颗最为璀璨的玄鸟星就此落下。
那日后,天宫中人只知玄素元君因产子而仙逝,却完全不记得那日的奇异景象。而小仙君夜融也因天资聪颖,从小便能控制星辰万物,游刃有余,不久便被封作紫微帝君,赐紫微宫。
紫微帝君从不与人亲近,即便是自己的灵兽,也并无多言。初时,星辰万物由天皇和青华两位帝君主理,紫微帝君为辅,毕竟仙龄尚小,许多事情都还需要多多学习。
紫微帝君有一支笔,名唤泮生,常执于手中,但天界中见过此笔的人并不多。帝君常年闭门屋内抄录经文,孤僻寡言的性子闻名天界。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
泮生笔散发出荧荧紫光,一个清丽的女生念出了夜融刚刚写下的字。
“你这笔倒有灵性,竟自己生出了灵识。”天界里,若说朋友,这支笔便是夜融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了。
“不过,不可知,器物生出灵识,可是要被打去幽都自生自灭的。”天界有法规,众仙家可驯养灵兽,但万不可催生器灵,已经发现,削去仙籍,摧毁器灵。
泮生笔敛了光芒,不再出声。
夜融看出她的小心思:“别装了,我刚刚可是分明听到你说了话,灵识已存,我只需以法术试探,你便无法躲藏。”
“帝君饶命,帝君饶命。我刚刚是实在没忍住,才念出了声,我保证,以后我就老老实实做一支笔,绝对不多言多舌,您就当作什么也没听见,放过我吧!我就想安心做个笔,不想去幽都。”泮生暗自后悔,恨不得长出一双手把自己的嘴给捂住。
“这么说,你早就有了灵识,却一直将我蒙在鼓里?”夜融挑眉,将笔挂在笔架上,手指一点,一道傅灵锁定住泮生,叫她不得动弹。
泮生这才发现自己又暴露了,连忙解释:“没有很早,就是前不久,那日帝君您正在沐浴,我就突然发现自己能看见……”
夜融玩味地说道:“看见什么?”
“啊——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嘿嘿……”泮生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不会说话就闭嘴吧,说多错多!
“你这支笔,很不老实啊,方才说看到,这会又会没看到,果真把我当猴耍吗?看来是要给你点厉害瞧瞧。”夜融第一次接触生了灵识的器物,而这器物又是自己最爱的笔,只觉好玩,忍不住逗她着急。
“啊——不要不要!我,我刚才是说,我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但是没看见帝君沐浴,也没看见帝君穿衣服,也没看见帝君因为地滑差点摔了一跤,也没看见……”
夜融此刻比她更想捂住她的嘴:“你还真是看到了不少。你既已有灵识,为何今日才出了声?”
泮生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会撒谎,怎么说都是错,干脆保持沉默,不再说话。
一阵无言后,夜融明白她许是被自己吓到了,将她的傅灵锁解开,让她宽心:“方才都是逗你玩的,你如今只是生出灵识,还算不上器灵,我不会把你上交出去的,你且大胆说说吧。”
泮生想了想后,小心翼翼地说:“泮生在为帝君抄录这句经文时,十分感慨,既然美丑善恶都是相生相伴的,为何人人都要留善去恶呢,那没了恶,又何来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