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场地内仍旧阴风阵阵,空气里的寒意一分紧似一分。
石墙拔地而起,阻隔了沈沧澜与祁陵的来时路,他们目前完全被困在了无尽铁树的包围圈里,只能前行,不能后退。
眼看着那些被细长利刃吊起的新鲜尸体,身下淅淅沥沥流淌着血雨,正齐刷刷转头看向这边,它们睁着空洞的眼睛与嘴巴,像是要诉说些什么,然而发出的却只是凄厉刺耳的嚎哭声。
沈沧澜站在那,面无表情和这些尸体对视,她琢磨了半晌,不冷不淡转头瞥了祁陵一眼。
“你以前跟我执行过几次任务,我记得你在速度上挺有天赋的,是吧?”
祁陵没有否认:“还可以。”
“比起我和程雪烈呢?”
他倒是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略微怔了一怔,但答案仍是笃定的。
“比你差一点,比他强一点。”
沈沧澜轻挑眉梢:“我的意思是,就算你实力巅峰时速度比我俩都快,现在都半残状态了,要怎么通过这条路?”
这些交织错节的铁树,形成了天罗地网的阵法,要正常走过去都难免被剐伤,更何况按照常理,它们绝不可能一成不变。
要顺利通过,就必须速度和反应够快才行。
“你不用考虑我,也不用回头。”祁陵说,“我一定能跟上。”
她很满意他的回答:“好,那走吧。”
几乎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她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那些铁树盘亘的枝条间。
当有活人入阵,看似静止的画面,刹那间便犹如群魔乱舞,开始重现地狱图景。
悬吊的尸体迅速蠕动起来,它们五官俱裂,手与脚却在不断抻长,如同变异后怪物的触须,从四面八方围堵玩家的去路,并试图束缚住玩家的脚步。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愈发尖利,大片大片的污血从它们面中蔓延开去,直至将全身都浸得再无一处完整皮肉。
这情景,令人恶心又毛骨悚然。
数以千百计的利刃,堪比实施刑罚的屠刀,随着铁树枝条的弯曲,毫无章法向下砍落。
在这天罗地网般的夹击里,只有那么一点点的空隙可供玩家暂时躲避,而这喘息的机会稍纵即逝,很快就又被新一轮的夹击所填满。
要每一次都准确找到安全的落点,并挣扎开那些尸体触须的桎梏继续前行,期间还要保证自己可以活命,谈何容易。
事实上,系统在这局游戏的几百间密室里,特地设置这十八间地狱密室,为的就是筛选掉运气糟糕的玩家,毕竟规则限制了通关率。
这条路是必死之路。
可即使是必死之路,也同样有人不信邪,能闯出个极道生天。
沈沧澜的柔韧性多年如一日的优秀,身体各部位几乎随意弯折,多刁钻的角度都躲得过,两侧尸体根本不可能束缚得了她。
她闪身穿越缝隙,反手拔出了就近的一柄利刃,那柄利刃原本是和树枝连在一起的,居然被她连根撅断。
她持刀旋风式横削,所有意图靠近的尸体均被肢解了个七零八落,紧接着又是凌厉一刀向前直劈,竟硬生生从前方密集的铁树枝条间,破开了一道缺口。
她在钢铁丛林里步步为营,犹如一台行走的绞肉机,寒光凛冽间,凡是所触及到的尸体被她统统搅碎,幻化成满目血潮。
形如骷髅的面孔,渐次在她眼前闪现,它们张开血盆大口作势吞噬,下一刻却被她用刀从嘴里捅.进去,再从后脑穿出,穿成了一串血葫芦。
她左手蓦然发力,把一具缠住自己手臂的尸体直接从树上扯下来,摔在地面一脚踩碎了脑袋。
头颅从靴底爆开时粘腻的触感,同样也带来了久违的刺激快感。
嗯,这才是极乐世界,比起常年苦寒的荒山牢狱,可要快活太多了。
她喜欢。
身后的金属交击声持续未停,沈沧澜耳力极好,听得出祁陵一直跟得很紧,并且在用同样的方法清除障碍。
……直到风声有异,她在四面嘈杂的混响里,隐约辨认出了不同寻常的动静。
他的刀似乎掉了。
千钧一发之际,她头也不回果断向后伸出手去,赶在利刃割断祁陵喉咙之前,揪着领子将他扯回了自己身边。
而那柄自树顶砍落的利刃,正划过她的手背,拖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相当于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无数迎风轻晃的人皮灯笼里,点燃的白蜡突然熄灭,场景内瞬间陷入黑暗。
不仅如此,那些悬吊的尸体也停止了嚎哭。
两人向前一步,只觉脚下像是踩进了棉花堆,毫无征兆失去了着力点。
沈沧澜摸到了一扇冰冷门板,她随手一推,登时带着祁陵一起跌进了未知的房间。
* * * * * *
穿过铁树地狱的那条路,黑色门板的另一边,依旧是放置着透明骰盅的房间。
只不过桌面上多了一个小型医药箱,用来给幸存的玩家们暂时处理伤口。
沈沧澜此刻正盘腿坐在地上,慢条斯理给自己受伤的左手缠纱布,大约是觉得气氛太沉默了,她侧过头去,冷眼瞥向靠在墙边的祁陵。
“总是这么不言不语,会让我感觉你离死不远了。”
祁陵将目光从她手上渗血的纱布移开,他顿了顿,眼帘低垂:“抱歉。”
“我逼你道歉了?”
“是我应该道歉。”
沈沧澜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知道他大概是在自责,尽管这些在她看来都是些无用累赘的情绪。
她说:“你一只脚都快踏进阎王殿了,刚才还能靠自己闯过来,已经可以了。”
能做到这程度,就算是她也不至于苛责,她唯一不解的是他坚持追随自己的执念未免太强烈,好像比X针剂的药效都强烈。
她当年在时空管理局,到底给这男人留下了什么印象?
但这话她没法问,因为问了估计他也不会说。
“算了。”她自语了一句,不耐烦示意,“过来,把纱布换一下。”
祁陵一愣:“我自己能换。”
“我让你过来,你就过来。”
这语气,很明显如果他再敢拒绝,她就会把那卷纱布缠在脖子上直接勒死他。
所以祁陵妥协了,他默不作声挪了几步,坐到了她旁边。
沈沧澜低头拧着医用双氧水的瓶子,懒洋洋问道:“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
“别不好意思,又不是第一次。”
反正在玩家根据地的时候,她拖他上床,把该看的也都看过了。
祁陵没说话,他垂眸,开始将卫衣的衣摆向上撩。
最后沈沧澜嫌他动作太慢,索性帮了他一把,她单手拽着卫衣褪到他头顶,很随意地扔到一边,随即干脆利落撕扯掉了他伤口处的旧纱布。
刚凝固不久的血痂,中途不知裂开了几次,衣料黏连着沾血的皮肉,疼得祁陵猛地深吸一口气。
他身体前倾半分,而后就被沈沧澜抵着额头推回了原地。
“坐好了,忍着点。”
在她字典里,可没有怜香惜玉这个词。
祁陵的身上除了新伤,其实还有许多旧伤的痕迹,能看得出时间较久,想来这些年为了爬上审判总长的位置,也是拿命在拼。
沈沧澜替他重新缠上纱布时,指尖很自然下移,顺手在他劲瘦的腰间捏了一把,然后看他瞬间茫然失措的眼神,满意挑眉。
“耳朵怎么红了?都当上审判长了,连这点心理素质都没有。”
距离这样近,她调笑时,温热呼吸甚至能贴着他的耳根拂过。
祁陵本就状态不佳,维持不了那么好的定力,微微颤抖的手指紧握成拳,他咬着牙关撑地后退半米,捡起了自己的衣服。
“多谢沈执行长。”
沈沧澜瞥他一眼:“我很讨厌这个称呼,再继续叫下去,我可能会割掉你的舌头。”
“……”
她想了想,不自觉又恢复了几分恶作剧似的微笑:“当然,如果你不习惯直呼我的姓名,也可以叫姐姐。”
* * * * * *
那声姐姐肯定是听不到的,祁陵也不可能叫得出口。
但沈沧澜有了点新发现,这看似如同冰川枯木一样无趣的男人,骨子里似乎还挺纯情。
时空管理局乌烟瘴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常年跟那群坏种们一起共事,居然没被同化,也是个奇迹。
地图上显示开启的房间越来越多,不过地狱房间的数量并没有增加,且在此期间又淘汰了三名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