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禄福带着憋屈一气爬到磨坊半山腰感觉到潮湿布鞋底磨的脚掌生痛，脱掉鞋脚掌火辣辣像破溃伤口撒上碱面，鞋前面的洞能透出俩手指头，鞋底也磨破，都是他昨晚跑下山路到田婶家着急不小心给呲破了。
蔡乾顺在磨坊里瞄见沈禄福站在磨坊外面，堆着笑连蹦带跳过来，嘻嘻哈哈揽住他脖子道：“沈禄福你家的豆子早磨得了堆在墙根，大半夜想跑哪儿去，要不要兄弟带你去城里见识见识骚娘们怎样揽客，给你爹说一声咱去去就回，只看个稀罕。”
沈禄福穿上露着脚趾头的鞋摇摇头道：“那种青楼是要钱的，说不准得脏病花多少钱都治不好，咱没事不去哪里，你替俺磨豆子哪天俺替你把活干回来，不然显得俺家只知道占你家便宜。”
蔡乾顺不置可否，撒掉搂住他脖颈的手抬起头问道：“你能帮俺干啥活来么？俺且问问，若是说得对，俺往后将磨好的粮食都亲自用骡马给你送去，你只消待在家里翘着脚享福，更不用看爹的白眼。”沈禄福从背后摸摸他的两侧腰间感觉有些疙瘩肉，显然是腰力很好，他狡黠笑着道：“你让俺干啥俺就干啥，还你的情谊。”蔡乾顺抓住沈禄福脑袋往胸前使劲按着嬉笑，原本乡间少年寻常打闹游戏，此刻沈禄福想到怀中抱过丰盈田婶，略感屈辱不愿意挣扎着。
“俺问青山何日老，青山问俺何时闲，青山已随晚霞去，俺与沧海化桑田。”天快亮的时候，俩个少年人没羞没臊打闹着，像是两只刚满月撒欢伢狗，沈文盛缓慢爬坡上来，背着双手瞅见山坡上俩人坐在石头上嬉笑着，走上前闷闷不乐问道：“沈禄福，闹啥哩？咱家豆子磨好了吧。”
俩人停下无聊游戏，蔡乾顺站起来道：“叔，早磨好了就等装车。”说完三人前后走进嘈杂磨坊里。沈文盛上前摸摸豆面，脸笑着像朵重瓣月季止不住夸赞他道：“蔡乾顺真能干，一个人支撑起整个磨房的重活，你爹有你这么个听话孝顺的好孩子，多少辈子修来的福气，沈禄福得学着点，别净整没用邪事。”
蔡乾顺听完挺满足，谦虚道：“叔！学俺啥呀，俺都劝俺爹关掉磨坊搬到县城享福去，要不是赚这点麸皮养驴挣钱，早关张歇业，钱真不好赚。”
沈文盛听此话突然眼前一亮，他想过若是蔡乾顺家不做磨坊生意他花钱接下来，转念一想钱要攒着买地，瞬间希望又破灭。
蔡乾顺他爹养着十来头驴，夏天让哥俩轮流赶到地里吃草，冬天喂麸皮，春秋天略微喂些麸皮糠皮，饥荒年岭东面的人麸皮都吃不着，碾子里推些锯木末掺些榆叶槐花蒸窝窝，还是靠着浆水河的这一方土地好，少灾荒，很多媳妇嫁过来都爱上这块福地。
蔡乾顺看得出俩人闹的过分让沈文盛不高兴，主动帮忙把豆面和麸皮分别装上独轮车，再不提让沈禄福跟他去见识城里娘们的事，而是要沈文盛同意让沈禄福来磨坊帮忙。沈禄福笑着摸摸蔡乾顺前胸示意他住嘴，俩人无声无息又打闹的没羞没臊起来。沈文盛喝住沈禄福，让他推着装载满的独轮车往家走，虽然沈禄福昨晚在田婶身上使出不少蛮劲，但此时一点不感到脚软吃力，反而胆气更壮，他很想对他父亲提男女什么时候结婚合适的事，但不知该如何开口，镇里十六、七的小伙子都能定亲结婚，可他爹丝毫不着急，沈文盛背对他又夸赞蔡乾顺几句，随着沈禄福一起沿着小路下山。
爹腰里别着烟袋紧走慢走撇过他走在前面，下坡很着急，沈禄福的脚昨晚磨的起个大泡，鞋又呲破不跟脚，歪歪扭扭推着差不多二百斤豆面和麸皮，所幸是下坡路多不太费事，只把稳方向顺着山道往下溜就行。沈文盛一路显得兴致很好，嘴里哼哼的不知道是个啥调调，快到家门口，沈文盛从前面从土坯墙根底扯根狗尾巴草，突然插在沈禄福脖里，沈禄福对爹的举动不解，弯腰就要撂下独轮车把领口杂草拔出来，沈文盛急忙喝住道：“别拔，别拔，让爹好好看看琢磨琢磨你将来到底该干点啥能赚钱。”
到自家门外沈文盛一条腿搭上门槛，端详着渐渐长大的儿子沈禄福，看了几眼掏出烟袋锅低头道：“爹想让你出去拜师学个艺，虚岁十六正是出门拜师的年龄，太小怕被坏人欺负，再大点主家就不愿收。”沈禄福扔下独轮车，装作急眼嚷嚷道：“爹，那你也不用往俺头上插草标，这是要卖儿子买地？”沈文盛否认道：“要是闺女俺就有这想法，你又不是个待出嫁大闺女，谁要你？爹是想试试你受不受得了侮辱，往后出门在外坏人好人都有，别人侮辱你未必都是坏事，说不定人家想帮你，别人处处跟你甜言蜜语未必就是件好事，要懂得左耳进右耳出，大事小事要学会忍，能忍者为高，凡是出头惹事，打架耍威风的最后不都早早被正法，死到临头说啥好听话都不顶用。”沈禄福将装豆面布袋卸下道：“一根狗尾草你能说出个死来，一大早俺都觉得晦气。”沈文盛道：“你没跟着受过罪，懂个啥，小小年纪大人说啥你就记住啥。”
沈文盛此番话不是要卖儿子，而是逼儿子出去到外面学门手艺，他能猜到沈禄福不太愿意，因此要逼他出去，从俩孩子刚才打闹的眼神里，他瞧出些事情，是紧急要命的男女之事，而沈禄福自信满满嘲弄的表情说明他不再是个雏，儿子不小心给蔡乾顺暗示睡过的女人是住在浆水镇。自古这种事最害人命，男女通奸是非纷争弄不好人头落地，他要小儿子沈禄福马上离开浆水镇去远处拜师，请严厉师傅管教管教学点真本事，离浆水镇里成群骚娘们远点，暂时隔离坏事。沈禄福看着满脸核桃纹儿的爹，想到今早与镇里的田婶因为鬼子鞋关系闹的很僵，从未出过远门的他即刻爽快满口答应。
沈禄福装作激动一翻身双腿分开跨坐在独轮车上，手舞足蹈装作大人样儿道：“爹，要俺学的哪门子手艺？非逼着让俺去？还不是想变着法把俺卖掉换钱，咱家缺钱缺的那么狠？要是不给俺说实话俺不去，就呆在浆水镇到处晃悠，挑大姑娘小媳妇要人家做双鞋做双袜子，给镇里人瞧瞧咱家多没教养，还有即便俺答应去，你也得耳根别软，免得俺走后你听见什么谣言背后说你儿子坏话，立马不问青红皂白给俺一顿臭揍，另外俺在外耐心学艺三年别往家叫俺，这叫儿大不由爷，能做到不？”沈文盛拉下黑脸道：“谁要你讨价还价，你要马上得答应，应下咱还是父子，俺让你进去吃饭，改善伙食吃好饭，不应下你便不是俺沈文盛的儿子。一个半大小伙子镇里人能说你个啥坏话，要真有闲言碎语的人，俺先一巴掌拍死他，玷污俺家的清白就得跟他拼命。”沈禄福起身道：“你真拍死人家俺偏不去，这不变着法给家里惹祸么。”
他爹听完顿时憋住想法生起闷气，父子俩脸对脸僵持一会儿，沈禄福猜不出他爹啥意思，低头瞅见搭在独轮车轮上脚穿的那双漏脚趾破鞋，一股股酸臭气扑鼻而来。闻见臭味，他爹拿粗糙大手来驱赶鼻前儿子的臭脚，催着让他把臭气收起来，闪避之中沈禄福手里摸着田婶的花裤腰带，想起句老话，男人穿戴女人的东西晦气，扎在腰里不到半天功夫，要被爹逼着外出学手艺吃苦受罪。沈禄福拉下褂子盖严花裤腰带，问道：“爹你先说学啥手艺？说得好俺就应下前去，咱父子关系这么好，不让爹脸面难看。”沈文盛撅着腰杆子想事，听见儿子愿意接话茬，于是就坡下驴软下口气道：“俺都是为你好，挑逗镇里大姑娘小媳妇儿能有啥出息，功夫下的再深套不来个囫囵正经媳妇，远的不说，就说蔡乾解表哥董四春，跟镇里小媳妇明里暗里来往到处下种，最后不是给镇里好事的捉奸情送去镇长家处置，被拉去当民夫修水库吃苦受累，几年没给家里来个音讯。俺让你去学木匠往小里说，将来凭手艺本事娶个正经贤惠媳妇能养家糊口，往大里说到宫里府县里支应差事赚的都是大把银钱，一辈子吃喝都不愁，俺让你哥之前打听过人家说这事能行，靠谱。” 沈禄福被他爹说得心服口服，站起来将装满粮食的布袋随便扔进过道，挺着胸脯道：“俺哥读过学堂，他不坑亲弟，说行就行么，去哪儿？”爹没吱声，他重新推起独轮车，要跨过他爹的腿往院里走。
沈文盛急忙让开路把烟袋锅里剩余火星子抖掉插在背后腰间，喜滋滋地道：“给你找的师傅是保定府人，给黎元洪盖过大戏楼，凭着一十八省打听去，手艺活好的很，光绪十四年，愣是仿照赵州桥造出一般无二的跨河木桥，俺赶紧要你嫂子给准备准备铺盖，晚上吃顿好的，天亮前派你哥赶着车送你去，看你到晚上憋不住的骚蛋样，咱们家还没到给你娶媳妇的时候，拿不出娶媳妇的钱，娶媳妇的钱你得到外面挣回来，不能紧盯着爹手里攒的俩养命薄钱。”
父子俩说着话，镇里算命先生李铁嘴打此路过，从背后瞅见猫腰撅着腚铆劲推车的沈禄福，总觉得哪里别扭，仔细一看，毛病出在他腰里扎的娘们儿的裤带扎眼，原本皱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笑着打趣道：“沈禄福兄弟，女子的花裤腰，你咋扎在腰间？”沈禄福怕被揭短，年轻气盛回答他道：“路上捡的，咋不行么？穷人捡根溜直好看的木棍子也要报官备案？”沈文盛听见儿子说话这么没规矩，皱着眉头训斥沈禄福道：“你这孩子咋不跟人家好好说话，不懂道理，李先生你这是要去哪儿？俺孩子不懂事，欠收拾。”
算命先生李铁嘴白胖白胖，常年穿一件黑色绸布长衫，带着一对亮晶晶圆镜片，听见沈文盛训斥他儿子沈禄福的声音，立马收起嘲笑回答道：“俺去你本家沈文茂家说点事，你家沈禄福待会儿来帮个忙吧!”沈文盛笑着拒绝道：“他个娃毛还没长齐，能帮啥忙么？他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怕是不能去。”
像是拒绝了，算命先生也不勉强，顺着沈文盛声音腿脚利索拐过胡同，此刻仅听得见他声音是看不见他的人走到哪，李铁嘴道：“过会儿再说吧，俺先去找沈文茂议议事，不一定得让沈禄福来帮忙，毕竟是小事。”跟着沈禄福逗趣的算命先生是和李拱月供奉同一个祖宗，在浆水镇开着算命馆，镇里都他叫李铁嘴，其实年龄刚过三十岁，没别人嘴里说的那么老，因为算命算得准，风度翩翩颇似神仙，镇里人给他起个绰号“铁嘴老仙”，经常找他看相算命的很多，为人外表一团和气，其实内里却是喜欢捉弄老实人，只是为让他们多破费两个子，喜欢坐在算命馆里看书研究命理。算命钱赚的颇丰的李铁嘴过的并不舒心，娶的媳妇怀不上不说，花钱还大手大脚，跟富人比着讲究穿戴，一惹的不高兴冲进屋里砸锅摔碗，操着棍棒追着男人满院子打闹，事后又哭哭啼啼吵着要回娘家，李铁嘴为此常常头痛不止，恨不得别人家里天天有难处请他来帮忙算命。
既然在同个镇里，历经年代久远各家各户便都拐着弯的沾亲带故，李棉子说李铁嘴祖上和沈家沾着点儿亲戚，清朝的时候落户浆水镇的沈氏兄弟生的第四个老姑娘，给李铁嘴祖上爷爷当续弦生下孩子她死掉了，孩子被大老婆收入大房里，后来生儿育女繁育到李铁嘴这一股，因此，李铁嘴跟沈家态度很好，请来算命看相都是随叫随到，也不愿意多收算命钱，搞的李棉子给不给钱都不好意思，倒不如二妮她娘那里求神方便，只要带着三根土香便能问清楚三件事，二妮娘脾气犟，若是偷摸问神第四件事就要翻脸摆着手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