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那盛姝实在是不像话,爹爹整日愁眉不展,她倒好,偷偷跑出去逍遥快活去了!”
这是盛姝的三妹盛晴抱怨的声音。
盛老夫人听见盛晴不满的控诉,冷着一张脸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养不熟的白眼狼。你去问问你娘,给盛姝相看亲事进展的如何了。”
在门外的候着婢女小姗显然也听到了房内的声音,她瞥了盛姝一眼,立刻转身挑开门帘,向里回禀道:
“老夫人,姝二小姐来向您请安。”
房间内顿时沉寂下来,几息之后,盛老夫人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让她进来。”
盛姝佯装未曾听见之前两人的对话,客客气气地给盛老夫人福了一礼。
在外游走大半日,盛姝发髻有些凌乱地垂落在两颊,肌肤却白皙如脂玉,一点朱唇潋滟,衬得一张小脸越发精致小巧,灼若芙蕖。
盛晴坐在盛老夫人身侧盯着盛姝看,眼底明晃晃的嫉妒之色怎么也掩盖不住。
盛老夫人耷拉着眼皮,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姝姝,可巧我这福德院要用晚膳,一起坐下吃些吧。”
陪伴盛老夫人吃饭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盛老夫人毕竟不再年轻,咀嚼时会有残渣和唾液从嘴角溢出,更别提她吃一口饭便要在口中来回翻腾咀嚼半晌,光是看着就胃口全无。
这种时候不仅不能用膳,甚至要放下筷子等待盛老夫人吞咽下去,陪伴在一侧的人才可再次动筷。
盛姝本想拒绝,但是看着盛老夫人不容置喙的模样,若是拒绝,少不了会有一顶“不孝”的帽子扣给自己,她只能点了点头:“多谢祖母留饭。”
晚膳很快就摆好,满桌的菜肴几乎全部依照盛老夫人的脾胃,基本都是清淡且容易克化的。
唯一味道鲜美些的便是桌上那道八宝鸭。
一顿饭吃得盛姝味同嚼蜡索然无味,等到婢女盛老夫人用过膳,慢吞吞地漱口完毕,盛姝便起身告辞。
盛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她走,没有再留。
盛晴站在盛老夫人身后,想到方才膳桌上发生的事情,不由朝盛姝离去的背影得意一笑。
多宁和三柒陪着盛姝回到静姝院,一进入到闺房之中多宁就忍不住抱怨:
“我看老夫人是偏心偏到家了!那桌上唯一的八宝鸭是盛晴爱吃的就不说了,老夫人让人给小姐布菜,故意夹鸭子最肥腻的皮给小姐是怎么回事!”
奴婢的态度最能体现主人的态度,且不说那道八宝鸭最鲜美的地方是鸭翅与鸭舌,就单单故意夹鸭子皮给盛姝这件事,就可以看出盛老夫人对盛姝是多么冷漠——
但凡去府中厨房稍稍打听一下便知,盛姝从不碰鸡皮鸭皮,更何况夹给盛姝的鸭皮还那么肥腻,一层厚厚的油脂裹在上面。
想到那鸭皮的油腻口感,盛姝就感觉一阵反胃。
三柒眼疾手快,迅速将痰盂捧给盛姝。
漱口几回之后盛姝才觉得舒坦一些,她闭着眼睛倚在美人榻上,长长的睫羽沾着水珠,颊边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脆弱得让人心怜。
三柒忍不住放柔了声音询问:“小姐,晚膳您肯定没吃饱,我去吩咐小厨房给小姐煮一碗粥好不好?”
盛姝这才睁眼,眸底波光浅浅涌动,长睫微颤,脸色苍白的像一只失魂的孤云野鹤:
“不必了。刚从祖母那里用膳回来,若是再吩咐小厨房开灶,怕是又要生出许多是非。”
多宁在一旁听得这句,真真切切替盛姝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
自家小姐五岁丧母,一年之后老爷将柳姨娘抬成正室,柳姨娘的女儿盛晴也从庶女摇身一变成为嫡女。
老爷糊涂,继母狭隘,姊妹跋扈,加上盛老夫人不喜自家小姐,所以小姐从幼年起就处境艰难如履薄冰。
就像今日之事,她替小姐委屈的何止是吃了鸭皮那么简单,而是明明身为嫡小姐,却像寄人篱下的表小姐一样受尽冷落和委屈!
比起多宁在回想盛姝这么多年受的委屈,盛姝思虑的事情则更多。
这么多年,盛姝已经看透了盛府的人心凉薄,这里没有亲情,只有利益算计,所以她早就不奢求什么。
而今日她在盛老夫人门外听到的话却引起了盛姝的警觉,现在父亲在工部的案子悬而未决,她必须要万分小心——以防继室柳夫人拿自己的婚姻进行利益置换。
这么一想,她的婚事好像又难了一重。
盛姝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翌日清晨,春景大好。
继室柳夫人一大早就派人来到盛姝的静姝院传话,要今日盛姝好好装扮,稍后要去郊外陀蓝寺为老爷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