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好古轻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这些侍卫和锦衣卫立刻推开让出一条通道，放任张好古走到了朱由校床边：“陛下就这么想让我死？”
朱由校愣住了，他没想到，就连这些侍卫和锦衣卫都不听他的了，这些不应该都是天子的家奴吗？
他们为何背叛朕？！
见朱由校不说话，张好古继续说道：“顺天府的三镇新军，我已经下令让他们按照陛下的意思动起来了，第二镇和第三镇控制各门和各条街巷，至于第一镇，眼下应当已经进入皇城了。”
“至于山东、河南、山西的四镇新军，我让他们原路返回了，陛下不用再等他们了。”
朱由校愣愣的看着张好古，哑然道：“没想到，最后我还是没能赢了你。”
“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
张好古长叹了口气，坐在朱由校的床边握住了朱由校的一只手：“陛下，臣说过，臣从未想过弑君。”
“臣最怀念的，还是之前君臣情同手足亲密无间的时刻。那个时候臣虽然终日忙于军政之事，但甘之若饴。君圣臣贤，明君在位，良臣满朝，放眼大明天下整整日上，臣喜欢那个时候的大明，并愿意为其鞠躬尽瘁。”
“臣以为会一直和陛下君臣不疑下去，臣主外，陛下主内，共同把大明打造的越来越好，百年之后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可臣没想到，臣教了陛下那么多，最后陛下就只剩下了个独。”
“天子尚独，这是你教朕的！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是朕的天下！朕有什么错！”朱由校厉声质问着。
张好古握着朱由校的手，轻声说着：“陛下，天下固然是您的，但也是天下人的，这话臣早先就和您说过。民乃国之本，社稷为重，君为轻。”
“天子，当以天下万民之念为己念，以天下万民之心为己心，远阴谋诡计，近堂皇正道。行仁善之政，内圣而外王，将天下是为一家，以仁爱治民，不轻起刀兵...”
“这些，陛下都忘了。”
朱由校沉默不语。
张好古继续说道：“不管陛下信不信，臣真没打算害你，更不会害太子。毕竟太子是臣的弟子，臣是一直期望将太子教导好，再给天下万民带去百年太平。”
“原本臣以为辅左陛下和太子两代君臣，起码可为大明续百年之运，可臣简单了。”
“自天启二年到现在天气一十三年，十二年时间，太多东西都变了，人心也早就变得不同了。”
“陛下，臣自问还是当初模样，未曾改心中志向理想；敢问陛下，您可还是当初的模样？还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听着张好古的话，朱由校终于是嘴唇动了动：“朕...”
“朕没想到朕身边的人都背叛了朕...”
“也许朕变了，也许朕一直没变...”
再次叹了口气，张好古松开了手，替朱由校掖了掖被角：“是陛下先背叛了自己，陛下好好休息，安心调养吧。”
朱由校眼睁睁看着张好古起身离开，他忽然感觉自己又是五脏俱焚，狰狞着喊道：“张好古！”
“你这个奸贼！”
“给朕回来！”
“给朕回来！”
张好古转身逐步离开，每走一步，张好古的内心就更坚定了一分，他虽然早预料到朱由校可能会对自己动手，但当朱由校真的狰狞的喊着让人杀自己的时候，张好古还是感觉心如刀割，整个人觉得郁郁闷闷，胸中似有什么郁气宣泄不出来，堵得人发闷发胀。
一路到了武英殿门口，张好古忽然发现了又一个熟悉的身影。
皇后张嫣穿着一件澹黄的宫服，带着凤钗琅环配饰，静静的立在门口：“本宫就知道，陛下赢不了你，张师傅。”
“臣见过皇后。”张好古对着张嫣躬身行礼。
“本宫现在算是相信，张师傅真的没有背叛陛下。张师傅，不知七七可好？”张嫣问道。
张好古点了点头：“臣将一家老小用船接到了辽东，如今家卷安好，臣的夫人亦是如此。”
张嫣又问道：“那若张师傅和陛下相残，不知七七又会作何念想？”
张好古微微皱眉：“皇后是何意思？”
张嫣幽叹一声：“张师傅莫不是怕本宫这个弱女子？本宫可是亲眼看着新军进入这皇宫的，守城的禁军、宫里的侍卫竟然没有一人阻拦。可见这皇宫，这大明京师，早就在张师傅的掌控之中了。”
“陛下输给张师傅，没什么意外的，陛下还是太年轻，太天真，太急躁了。曾经本宫也劝过陛下，可陛下执意如此，本宫又能奈何呢？只是没想到，最后赔上了燃儿的命...”
“罢了，直说吧，本宫来，是想请张师傅去慈宁宫坐一坐。”
“宣懿太妃？也好。”张好古点了点头。
一路到了慈宁宫，看着守在门口的新军将士，再看看坐在殿内静静参拜神像的宣懿太妃，张好古躬身说道：“打扰太妃清净了。”
“打扰不了什么，当日皇帝来找哀家诉苦，哀家就预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这些时日皇帝的所作所为哀家也听说了，说其倒行逆施，倒也不为过。”宣懿太妃说道。
“陛下只是急躁了点，但不失为明君。”张好古说道。
宣懿太妃静静说道：“在哀家这，张师傅就不用这般客气了。明君可做不出要血洗皇极殿的事来。也不用替皇帝遮掩什么，大明能有今日，多亏了张师傅和革新党的忠臣义士们，皇帝的功劳有多少，大家心里都清楚。”
“今日哀家请张师傅来，就是想问一问，如今皇帝想杀了张师傅，张师傅对皇帝可有怨恨？”
“恨倒是不至于，只是哀罢了。”张好古说道。
“那用皇帝的命，能否解开张师傅的心结？”宣懿太妃语不惊人死不休。
张好古皱眉说道：“臣说了，臣从未想过弑君。”
宣懿太妃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张师傅还认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
“自然。”张好古说道。
“那张师傅可同意信王登基？”宣懿太妃又问道。
张好古问道：“太妃这是何意？”
宣懿太妃看了看张嫣，握着张嫣的手叹了口气：“哀家也好，皇后也好，都没了孩子，说是天涯同落人也不为过。如今哀家挂念着的，这就这大明天下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是肯定要退位的，陛下退位了又无子嗣，自然是要兄终弟及，让信王来当这个皇帝。”
“只要张师傅同意，日后朝廷的军政大事，还是张师傅操持着，只要这天下还是大明的天下，皇帝还姓朱，哀家就不过问其他。”
“同时，哀家还会劝说皇帝，让皇帝恢复张师傅的官爵，再让皇帝自行退位，张师傅以为如何？”
张好古看着宣懿太妃，良久长叹一声：“太妃，臣真没想过这些。”
“如此，哀家便明白了，张师傅请回吧。”宣懿太妃点了点头。
等张好古走了，宣懿太妃看向张嫣：“皇后可听清楚了？”
张嫣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皇后可有什么想法？”宣懿太妃又问道。
张嫣轻声说道：“妾身已经没了孩子，不能再失去陛下了，若是能保住陛下的命，那陛下退位也就退位吧，毕竟陛下已经得罪了满朝文武，再不退位，妾身都担心陛下的安全。”
宣懿太妃说道：“如今这大明的未来，就看咱们娘俩了，去劝陛下吧，让陛下自愿退位，禅位给信王，把这大明的江山给保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