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主仆二人同时在心里骂卫京檀。
“消了消了。”红疹褪去,墨书也松了口气,“哥儿,你先休息,我去给老太太回个信儿,不然她老人家肯定担心着呢。”
“去吧。”容钰道,“对了,把那人带过来。”
墨书眨眨眼,“上午那个吗?一直候着呢,我这就让他过来。”
墨书去寿安堂回了话,就带着那个陌生青年进了容钰卧房。
青年身材颀长,站的笔直,墨书站在他身边还要矮半头。
容钰问他,“你叫什么?”
“卫五。”
听见这个姓氏,容钰挑了下眉,看来是卫京檀的家奴,怪不得说是一起长大。
“哪里人?”
“唐县人。”卫五回答得一板一眼,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说好听点是气质沉稳,说难听了,就是像木头桩子。
墨书适当插嘴给容钰解释,“唐县就在府城南边,一个小县城。”
容钰又问:“那你怎么会出现在公主府?”
“村里遭了水灾,父母都死了,我来府城谋个出路,在公主府修剪竹子。”
满嘴谎话,容钰嗤了一声,卫京檀身边的人都和他一样,一个个惯会伪装,各种瞎话张嘴就来,把别人当傻子。
但是容钰没拆穿他,这个卫五身手很利落。他树敌不少,容玥也在虎视眈眈,正需要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加之是卫京檀的人,总比外人更值得信任。
“你要是没别的去处,就留在我身边做事吧。”容钰嗓音慵懒。
卫五不知道他主子在容钰面前交了底,愣了愣,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墨书从后面捅了他一下,“还不快谢恩。”
卫五单膝跪地,拱手道:“多谢公子。”
容钰身子酸麻得厉害,不适地动了动,宽松的里衣敞开一点,露出大片雪白。
卫五立刻垂下眸子,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胆敢窥探世子妃,世子知道了要挖他双眼。
“行了,下去吧。”容钰散漫地摆摆手,往枕头上一歪,闭目养神。
墨书把卫五领到厢房,“以后你就住这屋,我住你旁边那屋,但是我晚上要给公子守夜,一般不会住在这边。服侍公子沐浴穿衣的活是我的,给公子整理房间也是我负责……总之和公子有关的事,都归我管,你平日就在外面候着,等着听吩咐就行了。”
墨书说了一大堆,警惕地看着卫五,他要杜绝卫五靠近公子,生怕再冒出第二个楚檀。
毕竟这卫五长得还不,虽然是个面瘫,话也很少,但防患于未然,他必须要保护好公子。
好在卫五看上去很听话,论墨书说什么,他都点头,一声不吭。墨书很满意,问道:“你多大了?”
“二十一。”
墨书撇嘴,“那你比我大三岁,但是你得听我的,这院子除了公子,就是我说了算,知道吗?”
卫五点头。
“咱们公子不是扬州人,乃是礼部侍郎的嫡子,身份尊贵,你要小心伺候着,过段日子还要回京,你也得跟着,知道吗?”
卫五又点头,垂着眼皮,沉默寡言。
墨书嫌弃地翻了个白眼,长得怪俊俏的一张脸,怎么是个锯嘴葫芦,真趣。
“行了,你待着吧,有事我会喊你的,别睡太死。”墨书吩咐完,一扬下巴就走了。
身后,卫五撩起眼皮,露出一双黑潭似的平静双眸,盯着墨书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他打开窗,吹了声口哨。
很快,一只纯黑色的小鸟划破夜空,静悄悄落在窗棱上。
若是墨书在这,就会发现这只小黑鸟和那天看见的金黄色小鸟,除了颜色以外,长得一模一样。
卫五写了张字条,把顺利留在容钰身边的事言简意赅地交代了一下,绑在小鸟爪子上,让它回去报信。
——
翌日一大早,杨淮瑾就来到容钰院子等待,他昨日听说那件事后,十分担心,可是容钰一直关紧院门不见人,他急得团团转,又怕打扰容钰休息。
直等到晚上,墨书回了话,说容钰身上的红疹消退了,又吃了饭,他才放心下来去读书。
可心里到底还是担忧,一大早就迫不及待地赶来,想接容钰一块儿去寿安堂用早饭。
墨书把杨淮瑾请到花厅坐下,然后服侍容钰洗漱穿衣之后,才小心地推出来。
“表哥。”容钰笑着打招呼,昨晚睡觉前才发现卫京檀给他穴口涂了药,今早起来身体就舒适了不少,虽然还有些腰酸,起码敢坐着了。
杨淮瑾一看见他就站起来,关切道:“钰哥儿,身体怎么样了?”
“碍,表哥不用担心。”
杨淮瑾有些懊恼,“明知瞿家会去公主府,我就该陪你一起去的,若是我在,肯定不会让瞿鸿哲得逞。”
“表哥需自责,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容钰宽慰,“何况瞿鸿哲也得到教训了,我没吃亏。”
杨淮瑾抿唇,神色看起来仍是有些闷闷不乐。他接替墨书推轮椅,道:“表哥带你去吃早饭。”
卫五早在门口候着了,墨书对他使了个眼色,他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
一行人来到寿安堂,杨家众人已经全部落座。
老太太老远就伸了手,“我钰儿快来,外祖母看看,身子可好了?”
容钰拉住老太太的手,“外祖母,我没事了,就起了点疹子,现下都消了,没那么娇气。”
杨家人都仔细观察着容钰,见他精气神不,才放下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太太生气地骂,“瞿家那个小崽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我钰儿,真是冤孽!”
昨天容钰大闹公主府,抽得满身是血的消息传回来,老太太差点心脏骤停,让小厮重复了五六次,听清楚是瞿鸿哲被容钰抽得半死,而不是容钰受伤,这才捂着胸口喘气。连忙派人去公主府,把容钰接回来。
“可不是!”二舅母也帮着老太太一起骂,“瞿家人都是那个损德行,上梁不正下梁歪!”
老太太骂完瞿鸿哲又调转枪头对准杨淮烨,“烨哥儿!你昨日做什么去了,怎么不陪你表弟一块儿去公主府,让钰儿挨欺负,你这表哥难辞其咎!”
杨淮烨困得在饭桌上直打瞌睡,二舅母在桌子底下狠掐了他一下,他打了个激灵,连忙道:“祖母教训的是,都是孙儿不好。”
杨二舅暗自瞪了一眼杨淮烨,接收到来自爹娘的双重威胁,杨淮烨使劲儿眨了眨眼睛,迫使自己清醒一点,随即将目光投在杨淮瑾身上。
杨淮瑾低着脑袋,显然还在自责。
不仅是他,杨大舅和大舅母也神色愧疚,要不是他们昨日光顾着在前院儿和那些人交谈,忽视了容钰,也至于让侄子身陷危险。
不过他俩昨天下午回来就被老太太训诫了一通,此刻望着容钰的目光充满关切。
二舅母见气氛凝滞,赶紧笑着打圆场,“要我说,钰儿也真是厉害,几鞭子把那瞿鸿哲抽得头破血流,听说都没人样了,下手果决,不亏是我杨家的血脉!”
大舅母点头,“正是呢,我们赶到的时候,满地是血,真叫一个吓人,瞿老板吓得瘫坐在地,差点没晕过去。”
当时他们一大群人赶到,都被那血腥的场面镇住了,不仅是因为烂泥一样的瞿鸿哲,容钰身上那股嗜血的气质更加吸人眼球。
羸弱瘦削的少年白衣染血,握着被鲜血浸透的长鞭,看似冷静地端坐着,实则眼眸里全是冰冷疯狂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瞿老板哭天抢地,让人把瞿鸿哲送去医馆的同时,还不忘向公主和三皇子磕头,请求二位为他儿子做主,要容钰偿命。
场面一时间混乱至极。
好在墨书伶俐,把瞿鸿哲用蛇招惹容钰的事一五一十讲述清楚,说着说着还掉了几滴泪,把瞿鸿哲害人在先反遭报应的可恶形象钉在耻辱柱上,而他家公子只是迫不得已才反击的可怜受害者。
瞿鸿哲纨绔跋扈的性格早就深入人心,此刻倒在地上不知死活,也不能跳起来反驳。况且还有蛇在满地爬,众人更愿意相信墨书的话。
公主和三皇子并没说什么,始终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不知是不屑掺和还是因为什么。
瞿老板只能恨恨地看着杨家人,撩了两句狠话,就匆匆去了医馆。
杨大舅和大舅母把昨日的事情一说,老太太脸上才算有了些笑模样,布满皱纹的手把容钰的手包在掌心里,温和道:“钰儿没吃亏就好,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有外祖母给你撑腰。”
容钰笑了笑。
老太太又道:“听说你把昨日那个帮你的小伙子收了做护卫?”
“是。”容钰冲门外扬了扬下巴。
卫五很有眼色地上前,老太太一通盘问过后,满意地点点头,“赏,还有墨书,都赏!”
卫五和墨书跪下谢恩。
眼见气氛和缓,二舅母笑着道:“行了,老祖宗,再不吃饭,菜都凉了。”
“好好好,吃饭!”老太太发话,众人才纷纷动起筷子。
然而饭吃到一半,门外跑进来一个小厮,火急火燎地禀告。
瞿鸿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