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出奇寒冷的冬天。那年,赵书勤六岁。其时,赵书勤的父亲赵德胤还在离家不远的一个金矿上打工。由于长期在潮湿阴冷的金洞内作业,正值壮年的赵德胤不幸患上了风湿性关节炎,且病情呈现恶化趋势。但为了养家糊口,父亲又不得不忍着病痛坚持工作。因此,身体健康江河日下。
年幼的赵书勤,经常在夜间醒来时看到父亲为忍受病痛的折磨而把嘴唇都咬破了,汩汩渗血,满头满脸虚汗淋漓。由于关节发炎,父亲的双脚肿胀厉害,动弹不得,连上厕所都困难重重。母亲不得不背着父亲去解决。
因为那个冬天气温奇低,二十多米深的矿井底水管冻裂损毁,排水系统瘫痪,作业被迫暂停。不得已,金矿老板索性安排放假。父亲也得以回家休息。
一天傍晚,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不多时,平地积雪便厚达尺余,踩在上面嘎吱嘎吱作响,没过膝盖。
赵书勤和寨上的几个孩子,当中包括一个女生,在自家门前堆雪人。大家滚雪球,搭基座,塑形体,玩得不亦乐乎。没多久,一个高大的雪人形象初具轮廓。
这时,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陌生男子出现在家门口。男子约摸知天命年纪,后面跟着一个同样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小女孩。男子在门前摘下斗笠,卸掉蓑衣,掸了掸在身上的雪花,而后朝屋内喊了几声,呼唤赵书勤的父亲赵德胤的名字。
少时,赵书勤的母亲王慧中从屋里出来。见是男子,母亲喜出望外,连忙把男子请进屋里。
母亲称呼男子为何老师。何老师进屋,把小女孩撂在门口。
女孩也不哭闹,自己慢吞吞地卸下斗笠和蓑衣。赵书勤也得以看清她的面目:蓬松的头发,大大的眼睛,红红的脸蛋;身穿一件厚厚的花格红棉袄,足踏一双红色绣花棉靴。只是,脸蛋有点脏,一道道风干的鼻涕擦痕纵横交。部分痕迹发生剥离,如游丝般挑出女孩的脸蛋,像墙上的狗尾草一样在风中瑟瑟发抖。女孩的棉袄也布满油斑,油光瓦亮瓦亮的。
赵书勤和几个小伙伴冷冷地打量小女孩片刻,见她身上脏兮兮的,便一脸嫌弃地扭过头去,继续堆自己的雪人。小女孩则仍旧静静地站立一旁观看,但眼里充满了参加的热望。
赵书勤把小铁锹扔到一边,徒手捏起雪团,小心翼翼地填补雪人身上凹陷的地方。
小女孩连忙跑过去,拾起铁锹,奋力铲起雪团,也往雪人身上添。赵书勤他们倒也没有制止,只是默默地避到一边,刻意与小女孩保持一段距离。
就这样,赵书勤他们忙自己的活儿,小女孩忙自己的活儿,大家各干各的,井水不犯河水,做得热火朝天。
不久,母亲王慧中出来,黑着脸骂赵书勤他们几句,又欢快地抱起小女孩,径直回屋里去了。
当晚,何老师用他带来的一瓶药酒,给赵书勤的父亲赵德胤涂抹关节。外敷配合内服,还让父亲喝了一小杯。
大约一小时后,父亲的关节疼痛有了明显缓解。母亲王慧中万分高兴,特意宰了一只母鸡,还拿出腌制的稻花鱼,盛情款待何老师。
言谈中,赵书勤隐约得知,何老师早年在他们高冲镇初级中学执教,后调到天同师范任职。由于业绩突出,州里发现何老师原来是可造之才,遂安排其到北大进修。学成归来后,何老师直接被炉江师专挖走,从河川水利系普通讲师干起,一步步晋升为后来的炉江学院的著名教授,并在众望所归下走上学院的主要领导岗位。
而父亲赵德胤以前正是何教授在高冲镇初级中学任教时的学生。所以,父亲与何教授算得上师生一场。两人常有联系。
与何教授同来的小女孩叫何淑懿,是其孙女。由于适逢寒假,又大雪封山,道路不通,父亲赵德胤便挽留何教授住几天再走。何教授也不推辞,于是就住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母亲王慧中要赵书勤领着何淑懿玩耍。对于母亲的命令赵书勤自然不敢违抗。起初,他不是很喜欢与这个城里来的女孩待在一起。但为了完成母亲交代的任务,赵书勤还是老老实实地带她玩。而且,他发现这个女孩貌似还乐意和他耍。他去哪里她都跟着,两人形影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