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王老师揪着骆飞的脸,把他从座位上拽到了讲台上,然后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他进行了一通劈头盖脸的教育,说他不上进、不努力,上课心不在焉,下课不写作业,说他是目中师长的典型,将来走出校门就是国家和社会的败类……最后,王老师警示同学们一定要以他为戒,好好学习。说完之后,王老师一巴掌把他推到了教室的门口。
在那一节课剩下的时间里,骆飞就那样低着头、弓着背,羞耻且气愤地站在教室门口。他的脸持续地发红、发热,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耳朵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责骂声、嘲笑声、埋怨声、哭声、喊声、吵闹声……却唯独没有老师上课的声音,那是他有生以来上度过的最漫长的一节课,大概有好几个小时那么长。
下课铃终于响了,王老师又继续说了一些什么,骆飞也全都没有听到,只知道王老师在走出教室的时候,路过他身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今天为什么会罚你,你自己想去!”
对啊!今天王老师为什么突然开始针对他了?骆飞灰溜溜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慢慢恢复了一些神智。他思前想后,不停地回味着,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地捯出来想,他突然想起了就在前一天,他和李颖从操场回来的路上看到的那一幕。他们在路过教师办公楼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他的妈妈。
骆飞一眼就认出了妈妈,可是妈妈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学校里呢?难道是来抽查他的学习情况?他下意识地缩进了旁边大楼的拐角里,让李颖一个人先回班里。在确认了周围没有什么其他情况之后,他悄悄地探出身子,看见站在大树后面和妈妈说话的人正是数学老师王老师。他清楚地看见妈妈满脸堆笑,把一张卡塞到了王老师的手里,王老师象征性地推脱了一下,但还是把那张卡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两人又继续说了些什么,然后王老师就走了,他妈妈站在树下用目光恭送着王老师的背影,直到王老师走进了办公楼里才转身离开。
骆飞明白了,一定是妈妈花了钱,拜托王老师要好好地关照他,这是妈妈惯用的手段。想到这里,他气愤极了,他原本想在高中用自己的清淡和超脱换来一些安逸的生存空间,即便伪装的不是很成功,也不至于让自己陷入到如此的羞辱之中。却没想到,妈妈再次插手,故技重施,用她的能力来干预他,使他的计划全部泡汤。
骆飞强压着怒气坐在位子上,课堂上被羞辱的情形在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地上演。老师说的话他一句没记住,但是那样的情景却令他的痛苦,极其的痛苦。
骆飞不甘心自己被这样对待,但同时他又有一些害怕,害怕去思考整件事的是非曲直,害怕他将不得不承认这些其实全都是自己的,而老师和妈妈都是在全心全意地为他好,最终他自己将不得不承担并忍受这所有的一切,处申诉,处讨还……
痛苦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灼烧着骆飞的内心。他厌恶极了这一切,他厌恶为了成绩和排名而学习,厌恶自己不过是被人操控的木偶,厌恶自己的生命不过是得过且过的一天又一天!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骆飞思索着,这个世界是由数的个体组成,其中充斥着个体的利益和欲望,所以难免互相欺诈,掠夺与被掠夺,凌辱与被凌辱……但是,作为生存其中的每一个生命,面对种种压迫,他们是不是都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
骆飞的大脑继续思索着,面对这样庞大的教育系统,他法融入,也力反驳,但是,他还有选择,那就是逃走——离开,离开家,离开学校,离开这座城市,这世界那么大,他决定好好计划一下,去一个其它的什么地方,让自己真真正正随心随性地活一回。是的,他知道,人一旦离开了家,在不熟悉的城市里漂泊,势必会遇到很多困难,前途未卜,这就像是在赌博,也许还会把性命搭上……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已经把他逼进了角落,扼住了他的咽喉,使他法呼吸,法承受,他能做的只有拼命地挣脱,并且远远地离开。
想到这儿,他的心里平静下来,一场决绝地出走计划在他的脑子里逐渐酝酿、成型——首先,他不能立刻离开学校,因为那样太引人注目了。其次,中午午休的时候也不行,因为时间太短,下午第一节课又是正课,如果没来上课的话很容易被班主任老师发现,那样他恐怕是走不了多远就会被找回来的。所以,下午他还得若其事地来上课,并且要一直耐着性子等到下午第三节课之后,正常放学,趁老师和同学们休息吃饭的时候,他再以拿书为借口独自回到家中。然后带上身份证和所有的压岁钱,乘坐公交车到火车站,然后坐上不论哪一趟火车,远远地离开这里,奔向另一座遥远的,未知的城市……
骆飞很幸运,他的出走计划执行得非常顺利,有惊险,他成功地逃出了困扰着他的家庭、困扰着他的学校和困扰着他的城市,来到了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就像他之前所设想过的一样,在一座全新的城市里漂泊、流浪。可是,他万万没有料到,在这段漂泊流浪的日子里,被偷过、被抢过、挨过冷、挨过饿、受过伤、受过累,体验过苦涩,也品尝过美味,陷入过绝望的深渊,也看到过梦想的光芒,一路上他时而清醒,时而迷茫,跌跌撞撞走到现在——再一次身分文地坐在命运的大巴车上颠簸着,在边际的沙漠中,看着一颗鲜红的钻石在自己的掌心跃动,却力去把它握住……或许,他根本就是逃不掉的吧?那困扰着他的命运啊,其实早就死死地钳住了他的咽喉,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有那么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
大巴车开上了一条蜿蜒的盘山道,窗外一面是陡峭的崖壁,一面是万丈的峡谷,在群山间缓慢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大巴车似乎是进入了某个不知名的景区里面,停在了景区的停车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