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栗独自生活了快两年,能做好的菜没几样,但包饺子还算在行。不计较馅料的味道,他包出来的饺子个个皮薄馅大的,白胖圆润的饺子肚子被一弯小船收拢住,模样憨态可掬。
这些都是跟在老李身后学的,小时候住外婆家,逢年过节老李就带着小李包饺子,半个下午就能包出满满两三帘,然后小李栗就抱着保鲜盒送给几位关系好的邻居,其中就包括曲嘉烨和他爷爷奶奶。
李栗松了一口气,道:"我好久没包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
现成的饺子皮已经在冰箱备好,但是没调馅料,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手忙脚乱地点开手机开始查找配方和教程,然后一个剁肉馅,一个洗菜。
最后真正可以开始包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春晚也即将开始,于是两人干脆忍着咕咕叫的肚子将材料都搬到了茶几上,就坐在地毯上边包饺子边看电视。
所幸他们就两个人吃,不需要包太多。当又一个小品开始表演时,李栗便起身去煮饺子了。曲嘉烨红着脸端着自己包得歪歪扭扭的带馅面皮,亦步亦趋地跟在李栗后头,然后心满意足地看着李栗将两盘画风迥异的饺子下进同一个锅里。
他开了冰箱,拿出两罐汽水放到餐桌上。
过了一会儿,饺子也煮好了,两个瓷白的碗装着,漂亮的,歪瓜裂枣的,都胡乱挤在了一起。
开动前,他们拉开易拉罐的铁环,相互碰了一下。
"新年快乐。"曲嘉烨说。
李栗看着他的眼睛:"新年快乐。"
曲嘉烨说:"身体健康。"
李栗说:"万事如意。"
俩人吃完晚饭便又回到客厅,挨坐在一起继续看春晚。
期间曲嘉烨的家人打来了跨国电话,李栗突然起身说去趟卫生间。待曲嘉烨挂下电话,李栗便也回来了,自然地坐在曲嘉烨的身边,与他肩膀靠着肩膀。
电视机里的小品演得热闹,喜剧演员拔高的嗓音乱了全场,但依旧不妨碍李栗渐渐地,也将脑袋往曲嘉烨的方向靠去,眼皮越来越沉重。
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恍惚间听到电视机里主持人开始齐声倒数起来。
五,四,三,二,一。
屋内电视机里的播报声刚落,屋外的烟花便疯狂炸开了,声音噼里啪啦,轰轰烈烈的,李栗脑袋一点,猛然间就清醒了过来。
小区和天中一样,都在H市的老城区内,因为高楼少,加上近年来空气质量稳居全国前列,于是今年过年被允许在限定时间段以及限定城区内燃放烟花。
所以一时间,房子里电视机的声音和窗外的烟花爆竹声混在了一起,里里外外都热闹极了。
就在这震耳欲聋且杂乱章的砰砰声响中,曲嘉烨转过头,再次对李栗说道,新年快乐。
窗外的天空被巨型火花的光芒映得五彩斑斓,连着曲嘉烨侧过来的脸蛋轮廓,也被照出旖旎的色彩。
李栗迟疑了几秒,突然起身,转而面对着曲嘉烨,分开双腿跪坐在了他的身上。
还没等曲嘉烨反应过来,李栗便交叠双手扯过衣摆,然后背脊一弓胳膊一伸,竟直接将身上的卫衣脱去了,露出里面透着肤色的红纱肚兜,被笨拙地系在了李栗瘦削而肌肉紧实的身子上,大红的色泽衬得他身体的皮肤都白了许多。
曲嘉烨一时间傻了眼,李栗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趁窗外的烟花爆竹声逐渐小了,忙飞快说了一句。
"嗯,新年快乐。"
江对岸今年不禁烟花,砰砰炸开的声音隔得老远也依旧能听见,虽然被黑夜隔得发闷,但依旧不难想象其中的热闹。
乌敬盘腿坐在窗户边上,近处黑夜沉沉,住宅楼上透出的灯光与对岸相比木讷了许多,只是循规蹈矩地亮着。
他抽着烟看远处的彩光,脚边亮着的手机屏幕又微微暗了下去,遮掩起他未发送成功的新年祝福。
孟群收下父母的红包,朝他们微微鞠躬,说出谢谢后,父亲才微微颔首,母亲则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和永居国外的外公外婆打着越洋电话,闻言便只是挥了挥手——这次期末考,孟群落到了年段第二的的名次,这让她从外地回来后一直没有露出笑容。
姨妈今年就在他家过,她坐在与母亲相邻的侧沙发上,正歪着身子听电话免提里传来的声音,顺着姐妹的手看到了毕恭毕敬站在茶几外的侄子,于是她也笑眯眯地递给孟群一封厚厚的红包,并让他上楼休息。
孟群快进房间时,碰到了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的薛佳佳,她看上去有些失落,轻声问他陈昊是否有发新年祝福过来。
孟群摇摇头,然后径直进了房间,关上门。
他掏出手机,看着迟迟没有回信的对话框,良久,微不可闻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新年快乐。]
他手指轻点屏幕,最后又在四个字前面加了李栗的名字,才将信息发送出去。
城市最高楼顶层的酒店,宴会厅再宽敞奢华,不想看见的人脸多了,也觉得嘈杂烦闷。
秋明辉找了个借口,在众人的陪笑与注视中暂时离开了一会儿。他选了个清净地方点了根烟,靠在窗柱子边俯瞰这座城市的半边灯火。
因为秋明辉的回国,今年秋家的人聚得格外的齐,老爷子说话也带了点谨慎,生怕那些亲戚带着秋明辉忆往昔时,不小心又揭了他们彼此间那道陈旧的伤疤。
香烟燃尽了,火星差点烧着指尖,秋明辉的手下意识一松,烟头便声砸落在地上。
他低头看了半晌,微微抬脚,昂贵的皮鞋并不嫌弃烟灰的污秽,就这样轻点着碾了几下,他才抬起头看向身边的来客。
那人忙招来路过的服务员,将秋明辉脚边的烟给扫走。
"表哥。"面相明显比自己苍老的脸孔,却端出一副毕恭毕敬的后辈模样。
"别这样称呼,世华哥。"秋明辉失笑,站直了身体面对他道:"听说您已经调来H市了?"
"年后上岗。"郭世华笑得憨厚,完全没有那个位子上的人应该有的精明长相。
他们聊了一会儿,便一同往包厢走去。
快到宴会厅时,却听到里面传来属于孩子的稚嫩哭声,秋明辉脸色一变,大步往里走去。
包厢里的饮茶区,是孩子们玩闹的地方,秋天就坐在沙发上哭泣着,她身前的小男孩低着头捏紧了拳头,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
大人都要他道歉,他看着周围噤声观望的表兄妹们,没有吭声。于是他的母亲扬手就要打下巴掌,而他看了眼刚进宴会厅的秋明辉,心里也委屈,于是大吼道:"你自己也是这么说的!你说她是野种!她就不是我二叔的孩子!"
"胡闹!"秋老爷子比男孩的母亲更快开口训斥,却已然来不及了。
秋明辉冷着脸上前,抱起抽泣的秋天。
"明辉啊……"女人面露尴尬,秋明辉则慢慢拍着秋天的背,眸色沉沉,如暴风雨将至。
但酝酿起的风雨最终还是平息于他眼底。
"爸爸带你回家。"秋明辉抚摸了下秋天的脑袋,旁边的人想出声留下他,他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瞥,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便让人讪讪闭了嘴。
秋天啜泣着躲在他的怀里,小手慢慢攥紧了她爸爸的大衣的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