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孟群微微松了口气，将手轻轻按在小腹上方，忍着胃部一阵接一阵的疼痛。

课桌突然落了只手，纤细的食指一抬，叩叩敲了几下桌面。

薛佳佳见孟群平静地抬头看向自己，心有怯意，但还是冷着语气说：“我有话想问你。”

她一改往日的娇俏，脸色也不大好看，孟群只一眼便觉得心烦，可余光看到周围的同学都偷偷看过来了，他沉默几秒，最后还是忍着胃疼跟薛佳佳往教室外走去。

他们走到教学楼与科技楼之间的连廊上，这儿人少，且视野开阔。孟群只是稍稍一抬眼，便能看到层层叠叠的云海，正灰蒙蒙地压向不远处操场的跑道。

＂这几天，你都没有问姨夫关于陈昊的事吗？＂薛佳佳问。

孟群揉了下因为疼痛而筋挛的腹部，声音有些力：＂没有。＂

薛佳佳说：＂你没听他们课间的讨论吗，上周开学典礼上陈昊他爸没来出席。＂

孟群说：＂所以呢？＂

他的冷淡让薛佳佳面露失望：＂他好歹和你玩了这么些年，你对他难道就一丝感情也没有吗？＂

＂有又如何，＂孟群自嘲一笑，＂若他真拿我当朋友，也不会打着我的幌子，犯下法挽回的过了。”

＂……还是因为李栗那件事情吗。＂薛佳佳着急地争辩，＂我承认，即使当初你点了头，我们也做的是过分了点，可我们都不懂事不是吗？这个年纪……＂

她知道自己这样说很卑劣，但还是忍不住硬着头皮道：＂我们这个年纪做了事情，不是可以改正，可以被原谅的吗？＂

幼稚的话很快被连廊上的风吹散了。

＂可是李栗他，不也是这个年纪的吗。＂

说完后又沉默许久，孟群有些难受地皱起眉头，移开的视线落到连廊下方：＂陈昊告诉我的和他实际所为出入太大，可是因为我默许在先，所以那件事的责任在我。”

＂但之后他又找了李栗几次麻烦，这么做已经不再是为我了，而是为他自己。”

孟群说罢看了她一眼，便了然道：“那些事情，他都没和你说。＂

薛佳佳怔怔地说道：＂怎么会……＂

孟群说话的声音因为胃疼而放轻了不少：＂他也说了，他向来看不惯我，说到底和过去那些接近我的人一样，不过是家里人为了我父亲而吩咐给他的任务罢了。＂

他生性冷淡，从不主动与人结交，加之在母亲的灌输下，孟群从儿时起便不再对单纯的友谊抱有幻想。当别人抱着或多或少的目的前来热情攀谈时，他总觉得自己像有另外一个灵魂在身边冷眼旁观，估量着那些人眼底的欲望。

他和陈昊的相识亦是如此，初中时陈父拎着礼盒来家里拜访，在看到孟群出现在二楼时，他忙推了一把在旁边玩游戏的儿子，而孟父也招呼着孟群带陈昊上楼逛逛。

孟群就静静俯视着陈昊低骂一声收回手机，然后抬头张望，与自己对上视线时，那张脸上的不耐还未来得及收起。

他们便是这样认识的。

楼与楼之间的空地上，学生们围在中央的小池子边上拿面包喂金鱼，这时教务处主任和副校长领着几位穿便衣的男男女女走过，引得学生们纷纷侧目问好。

孟群收回视线，说：＂还有什么问题？＂

薛佳佳低声道：＂你没有告诉我……他后来还做了什么。＂

孟群眼前晃过在陈昊手机里看见过的诡艳画面，还有那天灯光迷离的包厢，震耳欲聋的音响，以及在沙发上难受地向自己伸出手的李栗。救我，他在记忆里声地张合着嘴，坨红的脸带着绝望的表情。

孟群喉结微动，半晌说：＂很脏，很下作。＂

他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问她：＂当初在ktv的时候，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薛佳佳愣愣地看着他：“因为…他帮了我。”

几个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堵着她，身子散发着劣质烟的焦臭，像一堵壮实的墙，而那天是李栗突然出现，如正义的英雄一般为她打开了逃跑的缺口。

“所以你看，这就是我的。”孟群轻声说。“过去是我让你们误会了他。”

薛佳佳漂亮的杏眼一红，忍不住向前一步：＂表哥……＂

言尽于此，孟群只对她说：＂回去吧，这里风大。＂说罢他刚准备绕过薛佳佳，迈开的脚步就忽然一顿。

他看见不远处的教室走廊上，以教务处主任为首的那群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李栗所在的班级门口。

李栗正趴在桌子上听曲嘉烨讲题，结果后门突然热闹起来，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他一愣，抬头便看到过去总对自己冷若冰霜的教务处老师此刻正故作和蔼地朝自己招手，她身边一位穿便衣的高壮男人冲自己点了点头：“李栗是吗，我们有事找你。”

李栗犹豫片刻，与曲嘉烨对视一眼后迟疑地起身。

副校长难改说官话的习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向走来的李栗介绍，这位是公安的陈警官。

陈警官轻咳一声，眼神冷飕飕刮着副校长的秃瓢，可惜周围看热闹的学生都一字不落地将那介绍给听进去了，顿时哗然声一片。

要怪就怪李栗当年追在孟群身后追得太轰轰烈烈，虽然这半年来他突然就安分了不少，但高中生的八卦热情就如锅里的冷油，只要稍稍一烤，便溅着水花四处乱窜，再次沸腾地热闹起来。

要说李栗的名字可能还有人还不知道，但你说去年连续三周都在周一升旗大会上因为校外闹事被点名批评的，或者说就是之前在宿舍楼前把咱们校草给亲了的那位，就各个都能恍然大悟了：哦，你说的就是那个同性恋啊。

哪怕赶来的班主任敲着讲台喊安静，但众人依旧兴奋地讨论不止，教室内外的学生们伸着脑袋目送李栗被那群大人带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更有好事者直接跟在了后面。

“嘉烨，你知不知道…李栗他犯了什么事呀。”暗恋也难挡八卦的欲望，有的女孩踌躇半天，还是忍着羞涩轻声问曲嘉烨。

周围的众人便纷纷看向平日里与李栗走得最近的他，厚厚的镜片都挡不住那些学霸们眼里强烈的探知欲。

被老师挡回教室的曲嘉烨靠在班级后排的储物柜边，正蹙着眉头若有所思。闻言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神情天真烂漫的同学们，突然笑了笑，漂亮的脸蛋差点没晃晕那堆男男女女：“栗子怎么会犯事呢？我猜嘛，你们可以问问隔壁班的陈昊。”

恰好被隔壁过来串门的同学听到了，那人咽下嘴里的小零食后惊讶道：＂说起来，开学到现在陈昊都没来学校啊。＂

陈昊，校董儿子，每个老师都能对其和颜悦色的主，更重要的是他和孟群的关系应该很好。

众人大惊，随后更和打了那肾上腺素似的，再次激动地议论起来。

为他们留下足够遐想空间的曲嘉烨则坐回位子，拿红笔开始改李栗前面订正的笔记。

字还是没多大进步，他支起腮，有些奈地勾了勾唇角。

就在离他不远的位子上，有男生突然压低身子问：李栗不是同性恋吗，曲嘉烨还敢和他走那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