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到下一个周一,这是班子会的日子。yi把手路过综合管理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喊了一声:“小陈,通知其他领导,8:30到我办公室开班子会。”
工会小陈领命去通知了。主任调走以后,按规矩,班子会的通知和记录应由副主任完成。可是两个副主任一个是财务岗,这是一个极特殊的岗位,他一直在外忙着报销事宜或是帮领导办事,很少能见到人。另一个副主任是挂职,也很少能在办公室出现。因此,这项工作就由党群上的张海潮或是工会上的小陈完成,两人的岗位去做这项工作勉强能说的过去。
领导们周一不敢乱跑,很快就聚到了综合管理办公室等待开会。办公室的组员们都在打扫卫生,没人招呼领导们落座,他们自己也只是聚在前面的招待区面面相觑,只有一个沙发,没办法坐,就只有总支书记大方地坐了下去。张海潮本来想拉上几把椅子过去,提前行使一下主任的权力,也是为了在这关键时刻在领导们的心里出现一下,从而获得他们在班子会上的支持。可是,正当他抬头的时候,却见人事领导也朝自己这个方向看来,两人不言而喻,张海潮只得收起刚才幼稚的想法。
时间快到8:30分的时候,工会小陈到主任办公室拿了班子会的记录本,重新敲响了yi把手办公室的门,告诉yi把手人已经到齐。yi把手说:“好,那就开始。”随后,领导们自觉按序排队,在党总支书记的带领下进了yi把手的办公室,工会小陈也随后拉了一把椅子跟了进去,然后便咣当一声关上了办公室的铁门。
里面的坐次张海潮知道,一定是党总支书记坐在yi把手的对面,侧面的单人沙发上分别坐三把手常务和末把手人事领导,另外的长沙发上挤坐三名分管生产和技术的领导,而工会小陈的椅子应该就在门的背后。
张海潮人在办公室故作镇定地做事,思绪却在yi把手办公室的门内翻飞,今天他没能参加,却很想知道里面会议的经过。
张海潮记得,原主任在位的时候曾给他说过班子会上的情景。他举了一个放屁的例子,说班子会就是领导马屁的鉴定会。他说,不论谁放一个屁,yi把手说这个屁香,就会有二把手分析这个屁确实香,香蕉的香,三把手会说草莓的香,四把手会说苹果的香,依次下去只有一个共同的结论,就是香。事实上,班子会就是对yi把手意愿的锦上添花,不过,原主任举的例子也算生动恰当。张海潮到目前为止才参加过三次班子会,而且每次班子会上都没有涉及重大决策,所以还没有机会检验原主任的说法。
班子会开的时间很长,张海潮想,如果顺利的话,应该早就结束了,非就是人事领导按照yi把手上周的暗示,把自己作为主任的候选人提出来,然后由其他领导复议一下即可,最多十分钟不就结束了,怎么会如此磨叽,他不觉心中忐忑,焦急万分。
班子会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众领导纷纷散去,工会小陈在确认领导们都走远之后,才回到大办公室并将门轻轻关闭,对着所有人唤了声:“主任,张主任,你是不是该请客了?”主任的突然任命是一个重磅炸弹,办公室里随之哄地一下热闹起来。
张海潮猜的没,位次没,关于他这个主任的讨论也没有。不仅如此,人家人事领导还进行了充分准备,将他作为主任人选提出来后又列举了别人法质疑的优点一二三四,因此关于他的讨论虽然耗了时间,却更加顺利。只不过智者千虑,张海潮忽视了会上还会有其他的议题,这才是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的主要原因。班子会上还有一个议题,就是讨论了后备干部的培养问题。这个议题出现得突然,没有人有准备,并且即使有准备会开得也不可能快,因为会上把基层站长、机关主任挨个分析了一遍,逐个发言,相当繁琐。最后暂时确定后备干部的第一人选就是人们传说的赵军友,因为他工作经验、工作能力、群众口碑都非常不。在有人提出剩余干部的排位问题时,yi把手说如果赵军友提拔为副科级领导,关键岗位就会空出一个,干部岗位还要根据工作需要进行调整,格局将再发生改变,到时候再讨论不迟。
关于主任任命的公示和公告以及宣布都是一个形式而已,没人关注。所有人知道的只是张海潮自当日起就已经是综合管理室的主任了。还真是命运如股指,他上周听从专家建议进行操作而小有收获,这周再获主任任命,实在是得意洋洋如沐春风。
张海潮还是太嫩,虽然被领导扶上了主任之位,可他总感觉自己心里怪怪的,以至于在搬办公室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在白半天光明正大地进行。这是自卑。
晚上八点多,已经习惯了加班的张海潮如往常一样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坐到主任办公室的沙发上,回想工作两年来的几个重大历史关口:刚参加工作没几天他就遭人陷害,还为此大闹一场,险些上访;后来被调到新站以后还遭遇了发配,但因祸得福,他反而受到了新站站长的重用;后来他差点受人诱惑而被卷入盗卖国有资产的大案,好在案发及时,自己没能来得及伸手,也算是逢凶化吉;在案件平息后又与新站长不睦被人背后打枪,把他排挤出原来单位;再往后就是现在,到了办公室,坐了一段时间的冷板凳,哪知三个月以后主任意外让位,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好事儿会落到自己头上,想想也真是起起伏伏造化弄人。
张海潮喝着咖啡,面前放着从大办公室拿来的塑料脸盆、拖把、抹布等一系列东西,他得亲自动手,将主任办公室原来留下的灰尘清扫干净。他喜欢一个人做这种简单不动脑的劳动,劳动时可以思考。
打扫卫生工作快要收尾的时候,虚掩的办公室门突然被扒开了一道缝,门“吱”地一声,张海潮抬头便看见门外探进一个梳着马尾鞭子的小脑袋,是宣传岗上的姑娘。她也是一个职二代,年龄比张海潮小,参加工作一年多,因为大学的时候学的是新闻专业,再加上家里托些关系,没在基层待几天就被调到了现在的岗位上。她平时低头写稿,与世争,因为稿子水平不过关经常被领导骂,在张海潮眼里这也是一个极有个性的人。
“主任。”她手扒门框,头探进办公室,打了声招呼。
“你怎么来了?加班?”张海潮惊讶,自己加班四个月来,没见过几个人加班,尤其是这个姑娘。
“对啊,一个稿子还没写完,书记说明天早晨要见东西。你为什么不白天让别人帮你收拾?”姑娘问。
“我自己就可以,白天人多,收拾起来毛毛躁躁,不如我一个人收拾起来干净。”这是实话,不过他只说了一半,另一半原因是他还没这么快就适应主任的岗位,感觉帮忙人多就会太扎眼影响不好,但他没说。
“我帮你。”说着,姑娘伸手去拿抹布。
“不用不用,你快去忙。”张海潮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儿,抢过抹布,用心劝说对方不用管他。他感觉与年轻姑娘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羞答答怯生生浑身不自在,如果在大办公室他还能适应,单独跑到主任办公室来,他更感觉伸不开手脚。
“我帮你打扫卫生,你可以帮我写稿子……”张海潮才当上主任,这姑娘也没来得及适应角色上的转变,以为还是以前,劳动交换,张嘴就来。
张海潮这才想起,这姑娘虽然学的新闻专业,可是写作能力并不行,这四个月来自己没少帮她看稿子,但都是上班时间,这也许是她没加过班的主要原因。自己最初的时候还曾怀疑过病句连连的人上大学时是怎么学的,怎么还干起了宣传,多亏是内部招工,这要是走到社会上,怕是连实习期都很难过得去。还有一个原因,她在基层没待几天,对基层情况两眼黑,导致在写一些综合性稿件的时候严重缺料,不得不求助别人。白天张海潮沉浸在当上主任的快乐中,她应该是没好意思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