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正月初六,按照老人的说法,七不出八不归,既然决定了要去走亲戚,初六恰是一个好日子。
早晨老人早早做了饭,叫儿女和女婿起床吃过以后,便开始往车上装天还没亮就起床准备的一些土特产,其实就是一些农副产品,有一些红豆、绿豆、核桃和花生之类。老人的兄弟姐妹们如今都在城里生活,在老人的印象里他们也许会对这些农副产品爱如珍宝。分批装完车以后,老人还不忘把闺女拉到车尾的背箱处详细叮嘱哪个是给大姐的,哪个是给二姐的,哪个是给兄弟的。二姐一直以来对老人不,所以额外多装了小半袋红薯。直到一切都交代好以后,她才让儿女们上车,依依不舍地目送着她们远去。
在这之前,关于是否带两个幼小的孩子一起去串亲戚还有过一段讨论,因为孩子去的话是要收红包的。张海潮赞成将孩子带上,对于姐姐来说红包就是收入,但其他母女三个都认为不要在蝇头小利上让人说三道四,所以决定把小孩子留给老人,三人一道快去快回。
坐在车上,张海潮经过一晚上的冷静期,此时怒血回流,开始为头一天的恼怒有了些许懊悔。他认为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本不应该伤了姐弟之间的和气,虽然姐姐早已向他低头并表示出了谦让,他也在是否带孩子的事情上为姐姐做了考虑,但他还是感觉三个人的相处很别扭,便想着怎样去缓解狭小空间里的尴尬。
他回过头问坐在后排的姐姐,道:“你有没有发现妈装车的时候很高兴?”
“发现了。你顺了老太太的心,老太太为有你这样一个孝顺儿子而高兴。”姐姐挖苦道。
张海潮说:“老太太什么都知道,可是她想让亲戚们高看一下,今天不满足,明天这个想法还会跳出来,咱就权当花钱买老太太个高兴。”
姐姐没有说什么,却是哼哼着鼻音表示不屑。
车子在主干路旁一家大型批发超市的门口停下,虽然老太太准备了不少农副产品,可是上档次的礼盒还是不能缺少。这家批发超市门面很大,占据了一座独立的三层楼的底层,沿着马路方向足有三十米宽。门口斜刺停放几辆小车,里里外外选购东西的客户并不少。此时正是走亲访友时期,因此楼前的空地上整齐摞满了各色礼盒。整箱白酒有泸州系列、五粮系列、郎酒系列甚至假茅台系列,还有很多是从来没有听过名姓的杂牌系列。旁边还有各种饮品如牛奶、麦片并由此又分出很多系列。总之,农村走亲戚能够提上台面的礼品这里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再往边上一侧则是水果,整齐的码着装有砂糖橘、苹果等水果的塑料筐,上面覆着完整的包装膜,表明了没有散装出售。
姐姐下车,却发现门市的老板刚好是自己中学时候的同班兄弟,便是大姐姐对小弟弟一般,毫不顾忌,挤兑一番。同学生意做成油头,忙掏烟散烟,对张海潮和姐夫也是客气有加。
张海潮三言两语报出了自己的预算,有了姐姐同学的帮忙,礼品选起来就轻松了许多。只是在报预算的时候又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分歧,因为每家都需要备两份礼品,所以在考虑的时候每家的预算就按照单份礼品的双倍去考虑。张海潮坚持每份按照不超1000元的标准准备,这样的话每家2000元,三家合计需要6000元,再将孩子的红包考虑在内则大约需要6800元封顶。他的理由是既然答应老人要去走这个亲戚,就要把精神长足。而他姐姐坚持每份按照300元的标准,这样的话合计也需要付出三千多元的代价才能顺利地把亲戚走完。她的理由也很简单,每家600元已经超出了大部分家庭走亲访友的标准,即使不会很出彩,但也绝不会掉价,何必太执着,但她自知拗不过“财大气粗”的弟弟。
最终,在批发店老板的调和下,他们选择了每份500元的标准,40元一箱的牛奶,70元一筐的水果,外加380元一箱的白酒,据说这一箱外卖要价680元,所有东西老同学给了成本价的折扣,500元买了800元的东西。东西很快被塞进了车里,因为后备箱里放了老人准备的杂粮干果,空间就显得非常紧张,他们又将东西全部卸下,重新安排了一番甚至将载客的后排都堆满了水果、杂粮,才将东西全部安排妥当。
付过钱,张海潮和姐夫连番感谢才上了车,直到坐上汽车还要把玻璃摇下接连示意,只有姐姐毫不客气地单手向后一挥大摇大摆就钻进了车厢。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唯同学情和战友情最为真诚。多少年后,在对人性做反思的时候,张海潮懂得,同学,并不会因为经受的教育越高等而表现出来的情义越深重,而恰恰相反的是,随着不断的深造,那些你曾经忘记的、丢掉的甚至在潜意识里刻意抛弃的最初的那些同学情往往却是最淳朴的。
车子重新发动,屁股深深下沉,它像装满了战利品一样嗡嗡地向着下一个目的地疾驰。车厢内的气氛是轻松的愉快的,从每个人的脸上能够看得出,所有人对这一次购物经历都是满意的。虽然按照约定所有费用由张海潮负担,但由于实际支出更符合姐姐的预算,她显然对这个结果更是满意。姐夫心情愉悦,打开了车载音响,车内很快响起刀郎沧桑的声音。沧桑的声音很容易勾起沧桑的过往,对于有着沧桑过往多愁善感的人们很容易引起情感上的共鸣。对音乐基本不通甚至对一些歌词都辨别不清的张海潮沉醉在这粗犷、沙哑、厚重的声音里,车厢里的货足以撑起他们的面子,他透过车窗看着远处白茫茫的原野,放逐尽的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