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本该空一人的警车的后座上,还坐着另一个人。从衣着和背影来看,那个人还非常年轻,此刻他正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在路灯映照下昏昏暗暗、百物不辨的夜色,直到有人打开车门,他才回过神似的收回了视线,毫感情地望向被何鸿亮和冯常信压制着却仍在挣扎的赵斌。
“好久不见了,父亲。”那个年轻人的声音青涩却没有朝气,明明是在问候父亲,却没有太多的感情。
赵斌显然被吓了一跳,甚至都忘记了挣扎:“武明,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沈七让你被他们抓住了?武昀为什么也会过来,我不在的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武明完全不理会赵斌铺天盖地的问题,他平静地看着赵斌,仿佛一切都与他关,他镇定自若地理了理赵斌因为刚刚的激斗而有些凌乱的衣服。在这一过程中,他的目光并没有在他父亲身上逗留,他的眼神掠过赵斌,看向赵斌身后的何鸿亮,道:“警官,我可以去看看薛启谵吗,就是薛四。他......他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何鸿亮转了转头,示意赵武明薛启谵的位置,赵武礼貌地向何鸿亮点了个头,撇下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对着已经下车朝小屋走去的儿子大声吼叫。
但赵斌的吼叫声没有一个音节可以走进赵武明的心里。赵武明头也不回地走向那个小屋,对身旁同样也对他的出现而震惊的沈七不置一顾。特警此时已经将薛四的遗体放入特制专用的尼龙袋里,在赵武明身后的冯常信向特警说明了原因后,才给赵武明让出了一条路。此时他和薛四只有几步路的距离,然而每一步赵武明都走得格外艰难,每一步走下去,他的脑海里都能浮现出这个比他大了一轮,在这个四面楚歌的家里他唯一能够依靠、亲近的,自己视为哥哥的薛启谵和自己这十几年来的点点滴滴。
薛启谵第一次出现自己的记忆里,是三岁被人绑架的那一次。不过那个时候他还太小了,甚至对于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才慢慢地明白。正是在那个夜晚,他第一次见到了走在另外两个经常跟在父亲身后的大哥哥后面的薛启谵,那个时候的他还是个孩子,和另外两个哥哥相比,薛启谵瘦弱得像是个小猴子,但他却像个大人一样一直把自己护在胸前。薛启谵身上肥皂的香气还有温暖的身躯让自己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那个夜晚之后,他在医院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他再次见到薛启谵的时候,薛启谵也成为了固定站在父亲身后的一员,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次数也变多了。虽说不经常见面,但是每次见到薛启谵,他都会发现薛启谵又长高了不少,薛启谵的个子蹿得很快,身上的肌肉也锻炼得很紧实,即使和大王、尹二站在一起,薛启谵孔武有力的身躯也毫不逊色与他们。
八岁的时候,他和母亲被因为工厂被父亲收购而怀恨在心的刘永义劫持,刘永义甚至在他眼前奸杀了自己的母亲。被恐惧和助所淹没的自己连对那段的记忆非常模糊。他只记得后来父亲出现了,父亲带着大王、尹二、邵三和薛启谵,仅凭他们几个人就把刘永义和刘永义早就已经分崩离析的荣禧堂一夜之间血洗一空。
最先找到他,一直抚慰着只知道嚎啕大哭的自己的也是薛启谵。
之后他们的交集也并不多,但是渐渐地父亲没有以前那么忙碌了,可以长时间待在家里,每当这个时候,薛启谵都会来找他,给他带些礼物,关心他的学习和健康,甚至还会在自己的央求下带自己去想去的地方玩。
母亲下葬还没有多久父亲就娶了后妈,对自己的关心就更加少了。在这个极尽奢华、大得令自己心慌的家里的一切都让他害怕和恐惧,哥哥和姐姐对自己的冷漠还有赵武昀对自己莫名的敌意,都让自己在这个家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履薄冰。但只要有薛启谵在,自己就会觉得比的安心。
时间的沙漏就在这苦乐参半的心情以及日复一日等待着薛启谵出现中悄然流逝,增长的除了年纪,对这个家这里一切的憎恨与厌恶,还有一种他自己也并不明白的感情。他打从内心里希望薛启谵不是站在父亲的身后,不是作为父亲的盾牌和武器,而是能站在自己身旁,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活下去。
但是他知道薛启谵的眼里只有父亲,在尹二和邵三严五相继为了保护父亲而死后,薛启谵甚至还对自己用着一种羡慕的语气说自己也希望有这样一个结局。从那时起他就明白了,薛启谵之所以会关心自己,爱护自己,只是因为自己是那个人的儿子,他对父亲是抱着一种可以结草衔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他日复一日地锻炼打磨着自己,只是为了能更好地成为父亲的矛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