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的西北风中,我身着一身陈旧的僧衣,头发挽成道士的发髻,端坐在‘曙光’背上,向着北方缓缓而行。根本不需要我的指令,‘曙光’就能自顾自以最省力的方式慢跑着,我则安然地享受着这期盼了半个多世纪的轻松时刻。
初秋的天空高远而晴朗,空气中仿佛亦散发着收获和幸福的气息,我的心充满了希望,这感觉真好!
坐在马背上,我抽出了陈大哥历尽千辛万苦、使尽万般手段才制作出来的地图,看着这张地图上被陈大哥划出的那些密密麻麻线条,我的感激更盈满于胸了。
要知道,这上面的每一道线条都是陈大哥在详细了解之后,并加以尽可能认证的线索,而这些线条不仅覆盖了整个大宋疆域,甚至还包括了北至终年被冰雪覆盖着的遥远极北之地,南至缅甸和天竺的极南大陆。
其中,最让我感动的就是地图上被朱砂着重标记出来的几十、近百个的红点了,那每一个红点都代表了陈大哥的足迹所至,它们大多分布在长江流域沿岸,我故乡周围更是密集地连成了一片红色斑块。
除此之外,从喀什城到大都之间又构成了另一条断断续续的红线,在这两条用朱砂连起来的主线之间,也就是黄河和长江之间的土地上零星散布着十几个红点,这每一个红点都是一座城镇或村落聚集地,其中必有迁自福建路的难民或张姓人家。
陈大哥在每一个红点附近都用细细的笔迹记录了他的发现和进一步的线索,所以说,这每一个红点都是陈大哥给予我的一份厚重恩情,这恩情已远远超越我能偿还的极限,而我能为陈大哥做的却只有铭记于心,更完全没有报答的机会。
陈大哥将所有讯息汇总、整理以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认为,我最有可能寻找到亲人的地方只有两处,那就是极北和极南两地。
其中一个可能,极南之地。我的家人很可能跟随大宋军民不断向南撤,最终在崖山一役,随大宋最后的皇帝一同蹈海而死,即使侥幸不死,继续戮力反抗蒙古人,其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那必是九死一生。
另一个可能,极北之地。我的家人可能会审时度势,不但没有跟随大宋王室向南逃,甚至反其道而行之,选择逆流而上,重返祖籍所在之地。这条路走起来必然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之境地,可是,只要回返祖籍就能死中求活,这是一条死活参半的求生之路。
乱世之人对死亡已是司空见惯,其实,就是已经认命了,因为,论谁的命都是拎在手里的,走一步算一步,稍有失措,性命便如草芥般跌落于尘埃,随风而逝。铤而走险,或许还有一丝生存的机会,我相信睿智的大爷爷肯定有万全之策、以保全族人,说不定,正如陈大哥说的那样,我的家人已经冒险重返祖籍所在的懿州,过上了平静而幸福的生活了呢!
陈大哥还有一个猜测,那就是我的家人在跟随大宋王室南逃时,中途掉队了,或者于崖山一役中侥幸活命,然后成了蒙古人的农奴,被掳掠到了极北之地,为蒙古人放牧去了。
此时,我对寻找到父母、甚至大哥已完全不抱希望,满心里只盼着能够找到大哥的后人,再从他们口中听到父母和大哥的具体消息、找到他们的埋骨之地,只要能让我跪在双亲和大哥的墓前、告诉他们,我活了下来,再尽情倾诉离情,也就憾了。
基于这种种猜测。离开喀什前,我已草拟了一个计划,那就是先取道大都、再转而北上,回返祖籍懿州寻找家人踪迹,如若果,再寻机进入草原,去蒙古人的地盘一探究竟。
只是,这个计划对已经年过花甲的我来说,在时间上还是十分紧迫的,因为我已不得不面对寿元将尽的问题,好在,现在看来我的身体还十分健康硬朗,应该还能坚持几年。
不过,杜库雷和菲尔的突然衰弱、进而相继离世也在警告我,绝不要以为身体状况还算不,就掉以轻心,或许今天过后,我就会一命呜呼。
况且,我的亲人们即便还有人活在世上,处境也肯定十分困难,我必须尽早找到他们,因为每多一份耽搁和犹豫,我与亲人会面的几率就越少一分。
直到我为那匹骆驼治好蜱虫之疾,并因此受到阿曼和沙木沙克的交口称赞以及沙海商队成员的由衷尊敬,才让我知道一位优秀兽医在大草原上的受欢迎程度,那是完全不亚于对一个部族首领的待遇,由此,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慢慢成型,我便当即决定以冒牌的兽医身份径直进入大草原、往懿州而行,同时一路寻找亲人的踪迹。
茫茫大草原,我来啦!亲人们,一定要等着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