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原本颜色偏浅的动物皮毛鞣制而成的毯子被踏过，单膝跪在上面的人顺手将一些战利品整理好放进去。
他身后的大型猫科动物，一头白棕色的猎豹，正耸动着黑色湿润的鼻头闻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对于它来说，这里充斥着它的气味，混杂着非常非常浓郁的腥味和信息素，它去蹭动着柜门，然后在名为“主人”的物体旁边躺下，闻着他垂下的手，透过表层的布料，上面的灰尘…
它能闻到自己的血。
层层叠叠，湿热的叠着干涸的。
银白色的瞳孔转动，影豹察觉到操纵者视线后依照既定的行动路线，它翻过身，发出咕噜咕噜的讨好声。
它的主人时常会感到焦躁，痛苦，然而作为待机拟态的电子系统不明白这些情绪的意义。
萨木垂下眼，手陷进影豹的皮毛中，这富有光泽，美丽而生动的表象可以被一次次撕裂，尽数承受下他徒劳用的发泄，而在狼藉血腥的废墟后，歇斯底里的他只会更赤裸的…
面对自己。
好在一切都会过去，或许应该把这些回忆封尘，把它们束之高阁。
他注视着那对金色的，缺乏感情的瞳孔。
只能看见一个倒影。
萨木站起身，拉出了退出登陆界面。
停留在这里毫意义。
………………
李蔺擦着发梢的水，由于他头发偏短，因此能风干的时候都是等自然风干，他听见客厅传来声响，好像是有人在说话一样。
“………”
略微有些好奇的从走廊拐角处看过去。
“……我最近减少了药量，大概三分之一……”客厅有一个全息投影，是一个坐在椅子上穿着白色大褂的人，江灏正在和对方说话。
“看来你找到了合适的安抚物，”虽然说这人看起来像是医生，却不怎么严肃正经的模样，吊儿郎当的翘着腿，下巴有青色的胡茬，里面穿的居然是花花绿绿的衬衫，敞开的褂下甚至还穿了宽松的短裤，腿毛都清晰可见，“药还是按时吃，但是我给你寄新的减轻浓度配比……”
“……好，那我现在手上这些怎么办？”江灏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招手示意李蔺过去。
“先吃着，你兑点水，每颗给它弄碎，吃一半左右…就当一个脱离依赖的过程…最近神经性头疼的频率是多久一次？”胡茬医生瞥见了被录入激光的人，“哦？你好？”
“一天到两天一次，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发作，”江灏抬起头先跟走到他旁边的李蔺说话，“这位是我的主治医生，泽尼特。”
“您好您好。”李蔺朝对方点头。
“这位是？”泽尼特饶有兴致地把头转向江灏。
“李蔺，我的新室友。”
看着非常后现代风格的医生一听这话，手里的马克杯都发抖了。
“这个究极挑剔的洁癖小怪物居然能找到人合住…？”
李蔺第一反应是看江灏对这个评价是什么态度，这个说法堪称是毫不留情面的冒犯人。
谁料到对方神色如常。
好像并不意外医生的话。
“……？”李蔺背上突然一热，一只手伸了过来，隔着一层布料，他能感觉到江灏手心的温度。
“是啊，因为他就是我和你提到的…”
江灏侧过头，虚虚靠在他的下腹处，眼带一丝笑，懒洋洋的跟泽尼特说话。
“…我的安抚物啊。”
安抚物，就是可以使得患者精神压力减轻，实际上它的形态有多种存在，比如或许是可以提供情绪支撑的玩偶，可以是经过培训的动物…
甚至一张纸片，一块从小用到大的搓澡巾，触感熟悉的衣角。
在特定的情况下都可能是安抚物。
但是…说他是江灏的安抚物。
李蔺默不作声思索着。
好像合情合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
“——或许是磁场相和，比如你看起来就是个情绪很稳定的人，江灏可能是跟你呆在一起觉得有安全感。”泽尼特一边耸肩一边翻看着资料，好像胡扯一样。
最后总结是…
“还麻烦你多多照顾一下他了，毕竟由于睡眠问题，他真的不太好伺候。”
泽尼特留下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挂断了电话。
而他当时一低头。
对上一对浅琥珀色，中间深色瞳孔格外明显因此平时显得有些冷漠，此刻却很明显流露出可怜巴巴意味的眼睛。
像是动物科普片里叼着救助人衣角的野生狐狸。
“蔺哥…对不起，”江灏冲他道歉，身后看不见的毛茸茸尾巴摇动的越发勤快，“我应该提前告诉你的，我以为不会影响你。”
…这是在说什么话。
等他仔细理解一番之后，发现对方居然是在为带来的不便而道歉。
“…如果你很介意的话，我可以再帮你找新的宿舍。”
这话听得李蔺浑身一颤…
如果…如果他走了的话。
那么江灏或许又要面临日日夜夜法入睡的焦虑和压力，把对方独自留在这里就像把一只蝴蝶装进密封盒子，看着它扑腾直到氧气耗尽而死。
而把这只蝴蝶装进盒子里的人正是他。
“我…我不打算搬走。”
当时他是这样说的。
李蔺躺在床上闭着眼，两手交叉在前身，安详地看上去好像下一刻就可以被装棺抬走，然而一旁的视线对他来说…
非常明显。
今天下午的尴尬还历历在目。
他固然是很想陪着江灏的，但是绝对不是里面什么都没穿的江灏。
对方也不想再度看到他血溅三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