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末刻,三山门门洞,城门吏俞东来对着手中的海捕画像,对所有出城之人挨个比照检查——其实根本用不着画像,张侉子化成灰他也能认得出。
酉时初刻,梁叛用书箱背着黑猫,陆路转水路,水路转陆路,赶到了白鹭洲玉浮观,一根绳子把黑猫拴在了元始天尊的手腕上。
然后抹了一把满头的大汗,一屁股坐在蒲团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直到这个时候,梁叛这才静下心来,刹那间四周除了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便只剩下一片寂静。
他用自己超前数百年的思维,用一个现代人司空见惯的舆论手段帮助了张守拙。
这就是他在这个时代可以尽情施展的能力,就是他所求的“术”。
梁叛伸手撑地面起身,站在三清神像前,他看着那只黑猫,黑猫也在看着他。
“小二黑,你说丁吉原会有甚么反应?”
黑猫幽深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轻蔑,似乎根本不想和人类这种低等物种探讨那些不着调的事情。
猫是一种很敏感的动物,但是此刻这只黑猫对自己的处境似乎并没有任何不适,就这么优哉游哉地卧在元始天尊的膝盖上,只时不时用爪子去挠脖子上的铜圈。
也就是那个所谓刻有“镇压符箓”的法箍。
玉浮观并不大,前后也就两进院子,前院三清殿附近,就只有一个又老又聋的火工道人,抱着扫帚在屋檐下打盹,任他在这道观里乱走,也不来管。
陆玑和他的小徒弟元圆都还没回来——今天是二月十二,又是朝天宫道录司点卯的日子。
梁叛向黑猫挥了挥手,便走出了三清殿,背着手走在很不平整的雨花石步廊中,有点硌脚。
这条雨花石步廊很长,一直绕过三清殿,从中间的月拱门穿到后院,最终不知通往哪里。
要造这么一条路,不知得花费多少雨花石了。
雨花石光滑圆润,色彩斑斓,虽然名为“石”,其实是一种天然玛瑙。
因为其名中有“雨花”两个字,许多人便以为是南城聚宝山雨花台所出,其实雨花石真正产自江北的六合、仪真一带。
梁叛沿着步廊一直走到通往后院的月拱门,便停步不前,又转身回头,从月拱门原路返回,一直走到三清殿前。
就在这时,玉浮观外终于响起了一轻一重两个脚步声。
梁叛以为是陆玑带着徒弟回来了,停步站在三清殿门口,转头看向大门外。
可是那朱漆斑驳的大门缓缓推开,却不见陆玑师徒。
门外站着一个身着鹅黄色袄裙,外罩浅青色比甲女子,手中牵着一个鼻涕晶莹的男童,正讶然看着梁叛。
“先生,我们好像见过这个人!”男童用力吸了吸鼻涕,指着梁叛大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