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若举起了天子之剑，是要伸向他的亲族长辈，还是要伸向他的首辅重臣？
郭勋再次凌厉地看向了张鹤龄、张延龄两兄弟。
严嵩不由得偷偷地看向了皇帝：他是这么想的吗？
杨廷和的回答朱厚熜听到了，他平静地说道：“阁老说的那些，朕都懂。这个伎俩太简单，若是阁老们出手，岂会如此幼稚？”
连日阴雨，什么火起得这么快，让火烧满了整个日精门都没人示警？
这个过程里，还烧死了两个人，连惨呼都没有发出。这天雷，如此精确？
到底是什么样的蠢货，会在已经连日阴雨后、大雷雨之夜尝试用火烧乾清宫？
走进乾清门内，院里也有太监围着。
是啊，人祸有两种，一种是心之失，一种是蓄意而为。
“陛下！”杨廷和是真的满脸恳求，“这必是雷击起火，与任何人关，与陛下也关。偶然之事，谁也难以预料。所幸陛下碍，陛下天命所归，自有神人与列祖列宗护佑。”
但现在事情发生了。
只见日精门所在的那一角，在乾清宫的宫墙外面也站了一圈太监，就那么站在那里不动。三步一人，静立言。
严嵩看向了跪地不起的杨廷和，心里默默替他叹了一口气。
正德皇帝还没有出殡，还躺在仁智殿里啊！
在火灾现场赐宴？不，皇帝是让他们过来看事发现场的。
“不，这筹谋之人对阁老看得很准。”朱厚熜淡淡继续，“有人想要嫁祸给阁老们，杨阁老却仍旧只能顺着他们的意思，劝朕晓谕天下这仅仅是一次天灾。阁老所虑，非是现在死对证，可能涉及的人也太过敏感。若说是人祸，阁老怕朕必定要查，而想要查个清楚就必定引发滔天动荡。是这样吧，阁老？”
所以它也不能是蓄意刺驾谋逆，因为有动机有能力做这件事的，就只有一个怀疑对象。
朱厚熜看见了严嵩刘龙，微微意外之后就发现自己之前也漏掉了这两人。
“……陛下，天灾难免，这两位内侍也是福薄……”
朱厚熜冷眼看着其中的张鹤龄等人，语气冰寒地说道：“尔等勋戚武将，唯君命是从，何时学起文臣动不动就跪下劝谏了？”
“武定侯！”杨廷和急了，一脸恳求地对朱厚熜说道，“陛下，何以认定不是天灾？昨夜春雷阵阵，老臣也是丑时前后被惊醒的。其时电闪雷鸣，禁宫这也不是第一回遭雷击起火了。百年前，永乐十八年，禁宫建成刚三月就遭雷击起火，奉天殿被烧为白地……”
他这一跪，有很多人就跟着跪了下去。
像是只保护着发生了火灾的位置。
那又会是什么目的呢？
一切祸端的源头，是那份遗诏，是杨廷和主导拟出来的遗诏！
不管是先对张太后说清楚，还是压得住朱厚熜，都不可能有现在的情形发生。
杨廷和低着头在滴着雨帘的乾清宫屋檐下悲声说道：“臣是一片赤诚，为了陛下朝堂安稳，为了坊间不致有流言蜚语传至千秋万代啊！请陛下怜臣一片苦心，一切如旧。工部今日就筹算重建日精门及整饬清宁宫之用度，明日经筵也如期开办。陛下！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大明此刻经不起如此动荡啊！”
皇帝刚刚登基，刚刚跟拥立他的杨廷和吵过几大架，怎么能死呢？
皇帝真要是就这么被烧死了，杨廷和古往今来第一权奸的名头跳进黄河再跳进长江最后拿泉水冲一万遍也洗不清。
袁宗皋站在一旁，焦急又忐忑地抿紧嘴唇向朱厚熜摇了摇头。
郭勋不怕事地站上前去，立刻说道：“有人勾结内外，意欲刺驾谋逆！陛下，臣请彻查此案！”
参加了大朝会的过千文臣武将，现在还全都被看管在文华殿、武英殿啊！
乾清宫起火，陛下平静地参加完了大朝会，公侯伯驸马和阁臣九卿全被叫到了这里。
乾清宫遭雷击起火，陛下人没事。
但杨廷和一开始真不敢附和说是人祸，说了是人祸，谁知道天子下一步会怎么行动？
可是皇帝能在刚刚继位时，就杀掉把皇位传给他的堂兄的母亲吗？
“武……武定侯，伱……你又看什么！”
也许是武定侯的目光太过于锐利，也许是杨廷和的反应与此时乾清宫屋檐下的坦白交流带来的气氛过于让人受不了。
就连严嵩都觉得太刺激了，他张鹤龄和张延龄是什么心理素质？
被郭勋用看嫌疑犯的目光盯着，张鹤龄忍不住第三次问了“你看什么？”
问得胆怯又心虚。
于是更多的人看向了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