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军中老兵说,日出之前是阴,日出之后是阳。
人死要到阴间,所以要选择在日出之前下葬。
否则死得不安宁。
拂晓时分,在烽燧堡东南方向,西州军肃穆列阵。
他们前方整整齐齐陈列着数十具战死将士的遗体。
其中有七具是沙州勇士。
大部分人的遗体都没有收回来,因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返回的路上只能带那么多。
没有棺材,只有一席战袍裹身。
“牟旅帅,一路走好……爱之深恨之切,我明白你的心境!”李宁为牟云祥整理了一下衣物,低声道:“我想最后那一刻,你的心依旧是火热的,等我回来,为你立碑!”
李宁含着热泪给张议清整理着衣物,他皮甲上那个婴儿手臂粗的贯穿伤口怎么也无法遮住,只能用战袍将他裹紧。
“张大哥,我们说好得一起回长安,我请你喝长安的杏花酒,不醉不归,可你食言了,呜呜……
你说回去给伯母惊喜,你倒是说让我该如何开口?”
李宁木然地挨个整理着衣物,嘴里机械地念叨着,仿佛在读稿子一般。
从背面看去,他比那些见惯了生死的老兵还要镇定。
没人注意到李宁两行泪水无声地滴落,落在了护卫他的这些沙州勇士的身上。
“还有你,说你怕死,肯定能活到最后,跟着我也算是吃皇粮的人了,等会去要娶邻居家的姑娘……
可是你冲向敌阵的时候,一点也不像怕死的人!”
……
“殿下,天快要亮了!”
卢十四上前提醒道。
“好!”
李宁后退一步,大声道:“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你们做到了!
你们的鲜血洒在了这片土地,可这山河依旧破损不堪。
你们放心,你们为之努力的事,我们活着的人将继续为之奋斗,这山河由我们来收拾,
以后孤还要为你们立碑,要让后世子孙知晓,让他们铭记,他们的祖辈在这片土地上抛头颅洒热血!”
说罢,李宁拔刀起誓:“孤以大唐太子之名,在此起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复山河终不还!”
肃穆地鼓声响起,这些牺牲的将士一一下葬。
不久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用黄沙堆起的坟头。
当最后一铲子沙土覆盖到坟头时,新的一天的阳光洒在了众人的脸上。
也洒在了眼前整整齐齐陈列着下数十座坟头。
坟头的影子拉得老长,从高空俯瞰,显得异常高大。
天空之上闻着血腥而来的秃鹫盘旋着久久不愿离去。
……
“殿下,还没决定好?”
瞭望塔上,李宁抬头远眺着西北方向。
大漠天空很蓝,蓝得不像话。
昨晚洒满热血的战场却已被风沙所覆盖。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一样。
卢十四不知何时来到了李宁身边。
“没有,我早就决定好了!”李宁摇摇头,一脸担忧地看着烽燧内载歌载舞的老兵:“我是担心他们接受不了。”
几十年了,他们的战友有些已经长眠地下,再也无法回到故土了。
而已步入中老年他们之所以还坚持着,是因为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扎了根,有了家,减缓了思乡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