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霞横吹,翻卷为绸,天边隐约飘起了薄薄雨雾。
青鸟拉起车驾如箭矢一般,踏破虚空,在流岚雾霭中穿行。
透过偶尔飘飞帘子,窥得一桃腮杏脸貌美少女正抱着苍白青年出神。
青年一张脸上鸦黑睫羽微颤,仿佛睡梦中都不得安稳。
就在一柱香前,谢翕又一次吐血了。
沈瑜好不容易哄得他睡下。
此刻青年枕在她腿上,半张脸都埋在她绣着紫色鸢尾织金裙里,口中时有时无喊着“娘子”,“阿瑜”。
沈瑜靠在马车木壁上,垂眸看着手下清瘦脊背,出神。
真是妙极一张脸,清冷如玉,貌若好女。
哪怕毫无血色,但扔着掩不住他姣好姿色。
她真爱惨了这张脸。
当然。
还有眼前这个人。
还记得他们初次相遇。
浑身染血青年,伶仃地伫立在魇兽包围中。
惨白脸上丝毫没有畏惧,哪怕白衣沾了血,但他看着仍旧清贵,就像一棵凌霜傲雪寒梅。
带着刺,狠狠地扎进了她心中。
在很长沉默里,她听着自己杂乱心跳,突然就明白了所谓心如擂鼓并不是虚言。
当初一切就像上天安排好缘分——
一个貌美清冷落魄修士,遇上了天真无畏捉妖少女。
美救英雄,多好故事开头。
成亲三年,她一直是这么深信不疑——
他们两情相悦。
他们是令人艳羡模范道侣。
就连谢翕不经意显露出黏人一面,都能让她心动不已。
沈瑜宠溺谢翕,几乎到了有求必应地步。
谢翕受伤需要双修,她就在床笫间咬紧唇瓣一言不发,充当一个予取予求没有痛觉炉鼎。
谢翕害怕寂寞,她就倚在谢翕肩头,静静陪着他坐在檐下观雨。
有时鼻尖嗅着他襟上淡淡冷梅香,她也会依恋将自己缩成一团,下巴磕在他颈窝,乖得有些可怜。
日复一日,她爱谢翕爱到了自己都惊异程度。
如果不是那场真实到诡异预知梦;
如果不是梦境与现实一次次重合将她幻想撕碎;
如果不是她知道他们当初相遇,也只是他层层狠戾图谋中一个小意外……
她恐怕至今还陷在谢翕编织夫妻情深幻境里,认为他们彼此相爱。
或许。
自她对谢翕一见钟情那一刻起,所有一切便是错。
夫妻情浓是假。
两情相悦是假。
就连她所钟爱那个“谢翕”,都是对方演出来。
三年夫妻,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可有可无利用。
她爱上一个虚假泡影,爱了整整三年。
并没有什么温柔清冷、君子端方。
真实谢翕阴冷残忍,无情无欲,是最为正道人士所痛恨忌惮半妖。
哪怕是和他朝夕相伴“妻子”,死后也只得了他几滴不痛不痒眼泪。
啊。
说错了。
他也不是完全无情无欲,只是不会因为她而已。
毕竟那人还有一个埋藏在心底深处,铭心刻骨白月光。
谢翕身负半妖血脉,生而卑贱,幼时便遭仙门折辱驱逐,只有仙子陆霜意曾在那段暗无天日日子里给过他温暖。
所以哪怕后来谢翕不择手段屠戮仙门,成了人人忌惮灭世魔头。
那把染血无数引魂剑,却唯独对陆霜意心软。
在梦中走完一生沈瑜甚至觉得,自己死对于谢翕来说是得偿所愿。
少了她这块绊脚石,他才能更加心
无杂念迎娶白月光。
青鸟拉起车架里,神色怔然清艳少女不自觉用力咬紧了唇瓣,胸腔泛上几分冰冷血腥气。
她绝不会再犯蠢下去。
“阿瑜。”
谢翕不知何时在车驾颠簸中苏醒,漆黑眸子就这么盯着她,好似在仔细观察她脸上神色。
对上那双不论何时看着都深情款款眸子,沈瑜轻轻一怔,继而松开齿关,被她用力咬过下唇显出一圈绯色深痕。
青年还在看着她,用那副清冷漂亮,却苍白到让人心疼眉眼。
以往只要谢翕一皱眉,唇边咳出一丝血,她就心疼不已抱住对方,自愿折在床笫之间予取予求。
可是现下……
沈瑜不得不认真思考起一件事来——她和谢翕,已经月余没有同过房了。
有些头疼。
再这样下去,谢翕会不会对她产生疑心?
青鸟矫翼,拉着车驾向上疾驰。
在怀里人第三次喊出“阿瑜”时,沈瑜心一横低头吻上了那双苍白美丽唇,冰凉柔软,带着一点竹枝浸雪味道。
对方低垂睫羽颤了颤,软软刮在沈瑜肌肤上,勾出了说不出痒。
腥甜味道在两人唇齿间逐渐蔓延,好一会儿,沈瑜闷声抵去他颈窝,悄摸着咬向舌尖,挤出两包热泪。
她一边在心里哭嚎着“杀了我吧太难演了”,一边去抱谢翕。
带着点鼻音微喃,“别怕,再忍一忍,只要到了无渺洲,一切都会好起来。”
沈瑜没骗他。
无渺洲确实藏有一种可以帮人修复元丹神物,预知梦里谢翕也确实得到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