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醋溜白菜!”
利民国营饭店招待员王婶把手写菜单放到出菜口,朝里头喊了一声。
程秀应了,动作麻利的从菜篓里抓一把洗净切好的大白菜。
国营饭店有定好的出餐标准,一盘菜连主料和配菜的比例都会定得很清楚,像素菜装盘差不多都得有六两。
现在城里到处都宣扬用蜂窝煤不用柴火,也就国营饭店能继续烧柴火饭。
拉风箱的活儿自然有今年刚从饮食公司分配来的实习生包揽。
锅一烧热乎,程秀往里头搁小半勺猪油,化开冒烟了就往里头倒白菜。
正是深秋青黄不接的时候,谁家餐桌上的素菜几乎都是大白菜,只不过国营饭店放的油腥比家里多一些。
白菜熟得快,程秀沿着锅沿浇一圈白醋,拿来统一规定的六寸菜盘装上,放到出菜口完事。
王婶靠着出菜口也不动弹,喊了声,“谁的醋熘白菜,来端!”
人喊过以后就不管了,也不管别人听到没有。
不过来吃饭的都知道规矩,从点菜那一刻起就目不转睛的盯着出菜口呢。
有时候都不用喊那一声,瞧见是自个点的菜就自觉的起身去端了,还得陪上一张笑脸。
王婶扭头,“秀儿,接你爸的班还习惯吧?”
程秀笑笑,“挺好的。”
“你爸还那么年轻,做饭又好吃,待人接物也随和,这一片就没有不说他好的,可是好人不长命啊,走得太早……”王婶叹了口气,瞧见又有人进店来才住了嘴,麻溜上前收钱收票,问人家要吃啥。
程秀又坐了回去,闲得直发呆。
旁边炒荤菜的大师傅把锅勺都抡出火星了。
不是程秀不帮忙,而是含肉的荤菜都是甲级或者乙级菜,只能让掌勺大师傅炒。
甲级菜三毛钱,乙级菜两毛钱,炒坏了事儿大。
丙级菜就是一毛钱,最末的末等才是五分钱的素炒大白菜,也就是程秀现在的活儿。
接亲爸的班满打满算快三个月,得亏是跟打小看着她长大的老师傅搭班,不然正经进来的人光是学习切菜切肉,拉风箱,那都得练个三四年才能炒末等菜。
程秀长吁了口气,只要年末考核通过,自个就能正式成为国营饭店的一份子,端上铁饭碗了。
想到亲爸,程秀不由得眼眶发酸。
她这辈子是胎穿,也有上辈子当医药代表的记忆,都做了两辈子人了,可对待生离死别依旧无法释怀。
上辈子有上辈子的不好,虽然靠着当医药代表挣得盆满钵满,买房买车生活无忧,但却是在孤儿院长大,靠着生源地贷款才读完了大学,且钱还没花完,人就因为长期熬夜超负荷工作得了癌,年纪轻轻没了。
这辈子也有这辈子的好,家庭圆满幸福,有为她人生操心铺路的父母。
只可惜她现在就剩一个至亲了。
程秀下意识再看了眼挂钟,心里盘算着一下班立刻回家陪妈妈。
国营饭店一般是上午十一点开始营业,到十二点就不再点单,程秀干坐到一点下班。
今儿刚好发澡票和鱼票。
虽然已经1980年,但本地除了取消了布票供应,其他照旧。
程秀领票耽误了点时间,又正巧遇见蔬菜公司来送菜,听说刚上新了一批带鱼,小的一毛八一斤,大的三毛八一斤,都是野生鱼,下回再有可就要过年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