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后,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会审的大人们,不得不给出这个千古大案一个令人失望的充满谜团的结论。
该结论如下:
代王谋逆案。由于威武堂神机库存储的火器弹药数量巨大,在逆贼和学生及府兵的激斗中,被不明原因的状况引爆,导致整个别院焚烧殆尽。
全院杂役、学生、教官和当时前去调查的六名东厂特务总计一百九十四人,事后仅生还七人,其中五人仍在救治恢复。
根据生还学生徐鹏和张睿口供的交叉比对,结合事前东厂所掌握的证据材料可以推定。
此事是由代王朱俊柄,利用世子在威武堂学习之便利,与其党羽子弟长期密信沟通,意图兵变谋反。
已经查实的部分同党为平原伯福康、定鞑伯图塔木、墨山候齐彦武等人,其他涉事人员仅有口证,由于两位证人证词不一,各执一词,无法确定。
另因威武堂已经焚烧殆尽,没有再发现新的证据。
本案中明确涉案的相关人员,已经由锦衣卫、东厂人员全部抓获关押至刑部大牢,学院爆炸生还的徐鹏等人七人讨贼有功,逃跑学生张睿和代王世子关系据说很好,但未加入叛逆,以上人等听候陛下发落。
孝宗皇帝的精神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他富国强兵的计划落空,白花花的几百万两银子被付之一炬,最喜爱的子侄竟然是结党谋逆的反贼,而且明朝也损失了大量的优秀世家子弟。
他的身体本来就因为常年累月的工作而虚弱不堪,这一消息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孝宗皇帝的心神破散了,他扬天长吼,久久不息。
自己错了吗?从十几岁继位开始,他以自己信仰的圣贤之君为目标,不断努力。他待人宽厚、努力使自己成为道德高尚的君主,以德服人。
他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他相信自己创造的“弘治之治”是明朝子弟共同向往的盛世目标,但现实却狠狠的抽了他一顿耳光。
人们没有感念他的恩德。
他花钱创办的军事学院不仅没有培养出一个人才,还成了叛党滋生的温床。这简直是笑话,天大的笑话。孝宗皇帝气急攻心,一口鲜红的血喷涌而出。
张皇后冲了过来,她紧紧抱住自己深爱的丈夫。她瘦弱的身躯为了保护这个男人而变得强大。太监在疾呼,宫女赶紧涌了过来为孝宗皇帝拭面。
张皇后失声痛哭,她已经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只抱着孝宗皇帝苍白的头颅抚摸着他,在他耳边轻轻的说道:
“陛下,您尽力了。”
三天之后,孝宗皇帝旨意如下:明确涉案的代王及其同谋削爵为民,发配云南,子孙后代永不录用,其余疑党一概不再追查。
参与讨逆的世家子弟,御赐谥号,父母官升一级。至于张睿,由内阁票拟决定处置方式,结案!
这实在是一个过于宽大的处理方式。因为孝宗皇帝确实是一个善良的人,他的贤明不是装出来的,他本真如此。
他明媚善良却卑贱的母亲冒着生命危险偷偷生下他,年幼的时候,他被许多穷苦的宫女太监们,冒着同样的生命危险,在皇宫里你一口饼,我一口粥的养大。
在他秘密地躲在皇宫角落里成长的六年中,只要有一个知情人,心生一丝恶念,他就会被万贵妃杀死,即便天下之大也绝无他的葬身之地。
然而这并没有发生,皇宫中卑贱而善良的心保护着他包裹着他,让他最终与皇帝父亲朱见深冒死相认。他是宪宗皇帝的儿子,也是天下善念之人的儿子。
他因善念而生,最终也要以善念回馈天下人。
由于左副都御史杨一清的同门师兄,内阁首辅李东阳力排众议,张睿最终仅被处以终生不得入仕的惩罚。
不久之后明孝宗驾崩了,他执政十八年,时年仅三十六岁。
他唯一的十五岁的调皮儿子朱厚照继位,国号正德。至此,明朝历史上著名的弘治中兴,以这样一种悲伤的方式画下了一个令人惋惜的句号。
而至暗时刻才刚刚开始。
祁威远
正德十二年,四月天。毛乌素沙漠的风无法给人带来任何清凉,裹挟着沙子的风打在脸上就像是火堆升腾的热气一般,烤的人口干舌燥。
祁威远在沙丘中奋力地前行,沙子无孔不入的灌进他的嘴、鼻孔、鞋袜中。他每走一步就要往下陷三分,上两步退一步,很是滑稽。即便如此祁威远也不敢绕行,他依着太阳的方位直行,生怕自己迷失了方向。
若不是为了保家卫国,独闯大漠这如同自杀般的举动,老祁肯定是做不出来。无边无际的沙海中,他形影单只,一身飞鱼服被风暴撕扯着失去了平日的光鲜。
沙漠里人就如同蚂蚁,如果倒下很快就会被滔天的黄沙掩埋的无影无踪。
即便是对于军旅出身的祁威远,体能下降的也是飞快,他的身体已经差不多到达了极限,只能勉强支撑着往前走。估计另一个人也不会好过吧。
祁威远认为自己要抓的人应该就在眼前了,毕竟大家都是人,都玩命的话差距应该不会很大。
于是在风沙之中他费尽力气又坚持走了半个时辰,但当他回望不远处的巨大磐石时,一股无力和绝望涌上心头,压的祁威远喘不过气来,半个时辰他才走了约莫二里地!
“张睿!你这混蛋不是聪明的很吗?再不想想招帮帮老子,老子就要没命了!”祁威远无力的在风沙漫天的沙漠中狂吼。
锦衣卫北镇抚司五品千户,按说不应该单枪匹马的亲自抓人。但是事出紧急,细作杀了人,抢了云川卫宣大守军布防图,就在他面前夺马而逃。
对于老祁这种自认为是纯爷们的汉子来说,这如何能忍得住。
来不及叫人了,这位深受皇帝赏识,在锦衣卫里出了名的实干家,奋不顾身的独自追了出来。
“张狐狸!你听见没!你是你们家最废的!”祁威远叫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