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井,我今天将要前往必须死守到底的玛丽伯勒(马里伯勒)。这是一座陌生而遥远的澳大利亚城市,但跟日本的命运却是息息相关的。为了日本的明天,为了包括你、太郎、贵子、洋子在内的所有日本人的未来,我决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临别之际,我把家里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不过很抱歉,来不及拖厨房的地板,本来是要处理的,但时间实在是太紧张了。义井,我很有可能不会活着回来了,请你做好失去我的心理准备,你和太郎、贵子、洋子在战后呼吸的每一口包含着自由和希望的空气,都是我对你们的爱。这场战役的意义是非常重大的,远远超过这场战役的本身,也许你们现在并不理解我的这句话,但不要紧,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这是马城日军总指挥栗林忠道中将留给妻子栗林义井的家书。客观上讲,栗林忠道是日本军界里的“冷静派”和“能力派”,绝不是那种只知道挥舞军刀大吼大叫进行蛮干的赳赳武夫,出身于武士世家的他能力出众并且深有谋略,作为军人,他爱兵如子,同时非常顾家,深爱着自己的妻儿,曾立志当记者的他也颇有文采,另一方面,武士世家出身的身份让他的忠君思想深入骨髓。出发前一夜,栗林忠道被一辆小汽车秘密从家里接走,直接开进了戒备森严的皇宫,随后令他大吃一惊且极度受宠若惊的是,接见他的精是裕仁天皇本人。实际上,日本此时的政治体制十分怪异,裕仁天皇是日本反叛北华的最高幕后主使,日本皇室其实掌握日本最高实权,但裕仁天皇又极度害怕日本失败后会被北华报复得万劫不复,因此自导自演,让近卫师团发动所谓的政变,在表面上扣押和软禁了自己,从而撇开自己参与叛乱的关系。此后,裕仁天皇等日本皇室高层在表面上假装是身不由己、毫无实权、被软禁的傀儡,但暗地里却不动声色地操控着日本的反叛计划。对于这个绝密内幕,非皇族成员的日本军政高层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栗林忠道自然也不知晓。日本反叛后,栗林忠道十分茫然,一方面他认为日本新政府策划和实施这场大反叛是应该的,是正确的,另一方面,他也难以接受裕仁天皇被日本新政府扣押软禁。但这个晚上,栗林忠道彻底明白了,裕仁天皇完全不是毫不知情的无辜者或身不由己的笼中鸟。
“帝国的未来,日本的命运,大和民族的明天,都在这一仗了。”裕仁天皇用一种近乎是恳求的眼神看着栗林忠道,甚至还亲自给栗林忠道倒上一杯酒,“栗林将军,朕不便公开露面,特在此为你壮行送别。此次战役,多多拜托你了!”
栗林忠道忍不住热泪盈眶:“请天皇陛下放心!臣誓死报国,肝脑涂地、粉身碎骨!”
饮完酒后,裕仁天皇甚至手拉手地握住栗林忠道的双手,再次语重心长道:“多多拜托了。此战之后,栗林家族将会是挽救日本的第一功臣,贵胄爵位,世袭罔替,荣耀辉誉,永续延绵。栗林家族的子孙后人,朕必优待厚恤,请将军放心。”
栗林忠道潸然泪下:“陛下言既如此,臣亦夫复何言?唯有死战捐躯,以报皇恩。”
裕仁天皇又泼墨挥毫,亲自给栗林忠道写了一首壮行诗,诗题就是《赠栗林忠道将军》:
鸿鹄岂安燕雀心,飞龙坠地志不挠,待得乾坤逆转际,朕给将军解战袍。
这是裕仁天皇第一次写诗,水平自然不算很高,但这份前所未有的殊荣足以让栗林忠道彻底感恩流涕了(裕仁的兴趣爱好是研究海洋生物,所以不像他祖父明治天皇那样擅长写汉体诗,除了天皇这个特殊职业外,裕仁其实也算得上是一个海洋生物学家)。
离开前,栗林忠道看到裕仁天皇房间里挂着两幅画,一幅是明治天皇的画像,另一幅则是日本第九十六代天皇后醍醐天皇的画像。后醍醐天皇在日本历史上是一位著名的天皇,这位天皇类似于中国东汉末年的汉武帝,完全是个傀儡,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却只沦为诸侯群雄轮番掌控的木偶,但后醍醐天皇并不甘心徒有虚名,他一次又一次地被流放、软禁、驱逐,但一次又一次地逃亡、抗争、奋斗,屡战屡败却屡败屡战,刚毅不屈,令人感叹。裕仁天皇把后醍醐天皇的画像挂在自己房间里,无疑是卧薪尝胆、警醒自己。
飞抵马城的栗林忠道立刻争分夺秒地展开了战备工作。马城是个距离大海只有二三十公里的靠海城市,城市规模并不大,原居民总人口不过一万多人,相当于一个镇,但扼守澳大利亚东部沿海地区的南北交通线,又是布里斯班的北部屏障,因此地理位置和军事意义都十分重大。北华军想要南下,必须要夺取马城,即便绕开马城,北华军的后勤运输线也会暴露在马城盟军的陆地攻击范围内,从而被牵制大量兵力防备马城,继而无法集中力量进攻接下来的布里斯班;另一方面,澳大利亚本身的地形特点就很独特,西部高原,中部平原沙漠,东部山地,马城就位于澳大利亚东部沿海地区,因此很自然,北华军一路南下必须要在沿海平原地带,一旦离开沿海地区,往内陆就是丘陵山地,铁路不通,公路坎坷,后勤运输自然无法满足前线战事需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栗林忠道的作战对策就是两个字,拖延。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胜利,但根据美日协议上的条件,日军在马城拖得时间越久,对日军和日本都好处越大。在马城,日军是拥有美军航空兵和海军舰队的援助的,因此在制空权和制海权上并不落下风,北华空军虽然也可以轰炸马城,但却做不到如入无人之境地轰炸。
唯一让栗林忠道感到麻烦的,是时间。时间太紧急,太仓促,北华军不可能坐视日军在马城挖战壕而无动于衷。北华军攻城部队已抵达马城以北五十多公里,这点距离对于机械化部队来说只是两三个小时的行程,况且马城周围都是沿海平原,本来就是坦克大展身手的最佳舞台。
当栗林忠道愁绪满腹时,刘多荃也焦头烂额。
对马城的攻击,是北华军澳洲远征军副总司令刘多荃中将负责的。刘多荃是土生土长的东北人,曾担任过张学良的卫队团长,因此颇有几分天子门生的出身,性格勇猛激进,争强好胜。此时,刘多荃为部队的伤患问题而大伤脑筋,因为水土不服让各部队出现大批病患,其实士兵们患上的也不是什么瘟疫之类的大病,基本上都是食欲不振、精神萎靡、作息紊乱、腹泻呕吐、皮肤痛痒、感冒发烧、头疼脑热等小毛病,但这些小毛病偏偏是“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让部队无法展开进攻,很多从东南亚调到澳洲的士兵们都苦笑着说:“昨天还在潮得发霉的热带雨林里,今天就在干得冒烟的荒原戈壁上,身体怎么吃得消啊?”
为解决士兵们水土不服问题,刘多荃不得不命令部队暂停前进,但这同时,他又获悉大批日军正在进驻马城并昼夜施工地构建防线,自然焦躁不已。立刻进攻吧,士兵们健康状况非常糟糕,强打精神去打仗,肯定会造成大量非战斗伤亡,暂缓进攻吧,日军在下一个要攻打的地方就会因此而获得了充分准备时间,这让刘多荃进退维谷,他也非常不忍心让士兵们拖着疲惫抱恙之躯去浴血奋战,那样就有“为了自己扬名立万而不顾部下死活”的嫌疑了。
但在这时,一个转机出现了。
8月25日这天深夜,一辆美式吉普车在夜幕中突然开到北华军的阵地附近,在被巡逻警戒部队喝令住时,车子上钻出一个日军少将:“不要开枪!我是来投降的!”
这个孤身深夜开车过来的日军少将迅速被送到了刘多荃面前。
“将军,我是日军第33旅团旅团长田中信男少将,这是我的证件。”见到刘多荃后,田中十分镇定地取出一沓文件,他又补充道,“我这个旅团长还是你们当初任命的,你们的档案库里有我的资料和身份证明,可以进行对比,我确实就是田中信男,绝对没有伪装冒充。”
刘多荃很感兴趣地看着田中,把他递过来的证件交给副官。副官急忙跑去通讯室,经查证,来投降的这个日军少将确实就是日军第33旅团旅团长田中信男本人。
“你为什么要投降我们?”刘多荃问道。
“为了活命!为了保住我自己和我在九州岛的家人的性命!”田中十分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