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向他指的地方,隐隐约约发现远处那片山坳里的树林似乎稀疏了不少,而树林所在的地面也明显被人为地清理过了,没有杂草荆棘,而是像农田那样整整齐齐地种植着一片片矮小的条状批针形碧绿色植物,附近稀稀拉拉地起伏着一片片草房农舍,但住在这里的种植者们明显并不是农夫。看到我们来了后,这些种植者们急忙竖立行礼。我惊讶地过去蹲下来,打量着这些像四叶草的矮小植物。
“这是罂粟。”宣仁说道,“是制造鸦片的主要原料。另外,那片田地是大麻。”
我其实已经猜到了,但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我们在生产鸦片?”
宣仁点头,然后向我介绍负责这片种植场的人:“这位是里见甫,正是他提出种植鸦片来为帝国积攒复兴资金的。他曾是一位活动于日中两地的著名实业家,跟帝国军方有着长期而密切的合作。”宣仁显得很信赖这个里见甫,“我们的这件事就主要是由他负责的。”(里见甫,历史上侵华日军走私贩卖鸦片的主要负责人,号称“鸦片皇帝”。)
我望向这个里见甫,此人年过四旬、秃头短须,小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狡黠。他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礼:“殿下您好。”
宣仁又向我介绍里见甫身边的几个人:“这几位都是帝国最著名的植物学家,这是堀田满先生,这是沼田真先生,这是大贺一郎先生,他们主要负责帮助我们用科学的办法来种植和培育出更好更优良的罂粟、大麻等烟土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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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位植物学家都向我行礼。
我谦虚地回礼。对于他们,我是非常尊敬的。自从满洲军打败了日本后,成千上万的日本科研人才被满洲方面用重金酬劳聘请到了满洲境内为满洲工作,当然,他们并不是叛国者,他们和那些出卖劳动力的劳工一样,都仅仅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能摆脱在日本过着的饥寒交迫的苦日子,但也有很多科学家坚持气节,哪怕忍饥挨饿,他们也坚定地留在日本。对于这种精神可贵的科学家,我确实是发自肺腑感到尊敬的。
宣仁说道:“鸦片是一种可以让人快速获得暴利的东西。你也不需要太吃惊,时至今日,只要能快速敛财,我们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并且,这也是张学良干过的勾当。你知道吗?张学良的满洲曾在罂粟种植面积和鸦片产量上都位居支那首位,第二第三第四分别是四川、云南、河南。我们日本是基本没有罂粟的,而支那境内则遍地泛滥。为什么呢?就因为鸦片能牟取暴利。支那国内军阀林立,那些军阀为了维持庞大的费用开销,为了扩张争战,为了对抗中央政府,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为了花天酒地、穷奢极欲,基本上都把鸦片作为最重要的资金来源,都在暗地里大规模种植罂粟,南京政府既然没有实质性统一支那,自然没有能力杜绝这种现象。鸦片,是支那各地军阀最大的财政收入,张作霖就这么做的。张学良上台后虽然轰轰烈烈地禁毒扫毒,但他仍然把鸦片作为他敛财的重要渠道。他一方面禁毒扫毒,一方面却把收缴上来的鸦片烟土都走私到了当时还属于日本的朝鲜,甚至还在深山老林大力秘密设立鸦片生产基地,长期走私到朝鲜甚至是我们日本本土。”
里见甫也说道:“种植鸦片来牟取暴利,这还是西方人发明的。上海是支那最大的鸦片市场和入境渠道,英国人就一直在把产自伊朗的鸦片大肆转运到上海卖给支那人,根据我的估算,英国人每年卖到上海的鸦片超过一百五十吨,价值上亿。其实,鸦片这东西在世界上也并不是什么违禁品,相反,它是政府和个人得以敛财暴富的最快手段。本来蒙古境内也是有很多鸦片种植地的,但可惜,都被张学良销毁了。”
我问道:“我们的鸦片产量大吗?”
宣仁摇头:“妓院赌场可以在他国境内开设,但罂粟这东西是没办法在他国境内种植的,我们只能在本州岛境内种植生产,可是,本州岛的地理气候等环境并不适合大规模种植罂粟,只有在相对于温暖潮湿的南部一点有限的地方可以种植,这里便是其中之一。我们也是今年年初刚开始种植的。”
里见甫同样显得很惋惜地道:“鸦片也是分档次的,高品质的鸦片来源于高品质的罂粟,而那些高品质罂粟的生长条件很高的,全世界可以供其生长的地方都很有限,更何况是面积并不大、自然环境单一的本州岛呢?所以,我们在本州岛境内种植不出高品质的罂粟,自然也生产不出高品质的鸦片,那么很自然,本州岛出产的这些品质不高的鸦片是很难卖出去的,因为竞争不过市场上那些更好的鸦片,所以我们在这件事上要另辟蹊径。”
大贺一郎补充道:“另外,不仅是质量,还有数量问题。本州岛虽然在名义上还是帝国实权控制的领土,但仅限于陆地,天空和海洋都被满洲军控制,满洲军的侦察机每天都会出现在本州岛上空。罂粟开花是很绚丽的,一旦我们大规模地种植罂粟,到时候,那漫山遍野的罂粟花又怎么瞒得过满洲军的侦察机?所以,你们看到这片种植地了吗?这里原是树林,我们间隔地砍掉了其中一半的树木,保留另一半,形成稀稀拉拉的树林,然后再把罂粟种植在树荫下,从而让这些树木遮挡住地表上的罂粟花,瞒过满洲军的飞机。但是,问题又来了,树木遮挡住了地面上的罂粟,很自然,这些罂粟就得不到充分的日照,可想而知,这些罂粟的生长情况就更加不良了,对我们本来就品质不高且产量也不高的鸦片进一步地雪上加霜。”
我叹口气:“那怎么办呢?”我想了想,说道,“我们能不能跟别人合作呢?除了满洲,中国的四川、云南不是大面积种植罂粟吗?我们就跟四川的刘湘、云南的龙云等人展开合作。这些军阀千方百计要对付蒋介石,非常依赖鸦片暴利,我们跟他们合作一起种罂粟怎么样?”
宣仁摇头:“生产鸦片需要种植罂粟,整个过程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需有种植地即可。我们怎么跟他们合作?他们出地出人,什么都全了,我们出什么?他们既然能独揽鸦片暴利,又怎么愿意给我们分一杯羹呢?”
我默然地点头。
宣仁坚定地道:“所以,我们要在海外开辟出一片属于我们的鸦片领地!种罂粟最理想、最合适的地方,是缅甸泰国老挝这三国交界处的金三角,我们要去那里种!”他猛握紧拳头。
“可是...”我迟疑道,“那里不是英国人和法国人的地盘吗?”
宣仁冷笑:“别看英国人和法国人统治当地几十上百年了,其实他们也只是占领大城市,对偏远地区根本就鞭长莫及,金三角是三不管地区。还有,英国人和法国人更关心他们本土,他们本土都在德国人的威胁下了,老窝都自顾不暇,哪里还管得了万里之外的殖民地的某个旮旯角落?”他看着我,“这事是鸠彦王叔负责的,里见甫提出种植鸦片的计划后,他非常感兴趣,我们在这里试验种植的同时,他已经和土肥原将军秘密派人去金三角探路了。你若是有兴趣,可以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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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道:“你呢?”
宣仁笑道:“我负责我们的那些妓院赌场,在海外种鸦片并不归我管。”
视察完在本州岛南部不同地方的寥寥十来片罂粟试验田种植地后,宣仁带我去了另一个同样很隐蔽的地方,是一处建立在地下、戒备森严的秘密基地。走进这个别有洞天的地下世界后,我再度感到吃惊,因为这是一处地下印钞厂。灯火通明的地下厂房里,一台台齐崭崭的印钞机正在机械轰鸣声中全力工作着,另外还有很多用于印刷纸币的机器设备,十来个技术人员、军人以及上百名工人在各司其职地忙碌着,空气中弥漫着油墨的气味。
这个地下印钞厂当然不是在印刷日元,而是在伪造他国纸币。在库房里我看到一沓沓已经印刷好的法币、北元(东北元)、美元、英镑、法郎、卢布、马克等不同国家的纸钞货币,但我这个鉴别钞票的外行人也看得出来,这些假钞伪造得很不成功,一眼看去就可辨出是假,堆在那里犹如一堆劣质的油画图纸。
“这是我们伪造他国钞票的地下基地,印刷假钞也同样是可以牟取利润的。帝国战败后,物价飞涨、通货膨胀,继续加大发行日元肯定是没有必要的,所以我们把一半多的日元印钞厂都拆解掉,转化为几个外币伪造工厂,这里是其中之一。”宣仁向我讲解,然后问向那几个主要负责人,“怎么样?有进展了吗?”他问完,向我逐一介绍他们,“这位是佐藤末次,这位是山本宪藏,这位是冈田酋次,他们以前都是帝国陆军参谋本部里专门研究支那经济的军官,这位是井上源教授,是帝国最杰出的造币专家。”(历史上,佐藤末次和山本宪藏是抗战时期日本对华发行假钞展开经济战的负责人,冈田酋次曾担任汪伪政权的经济总顾问。)
佐藤末次神色愧疚地摇了摇头:“很抱歉,殿下,进展得不很顺利。”
宣仁略显失望,然后问道:“为什么呢?”
井上源回答道:“殿下,我们重点把法币作为伪造目标,但过程中存在很多问题。比如,法币的印刷技术并不是中国自己的,而是来自美英,涉及到纸质、颜色、排版、暗记、编码顺序等诸多细节,特别是水印添加技术,这是一个巨大的难题。不解决这些难题,想要伪造出以假乱真的假钞是完全不可能的,而解决这些难题都是非常困难的。殿下,以我们现在的技术和资料,光靠用日元印钞机改造来的这些设备,怕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取得突破性进展。”
宣仁蹙眉问道:“你们究竟需要什么,才能伪造出以假乱真的假钞呢?”
井上源说道:“半成品法币和完善的法币印刷机。”
宣仁神色愈发为难,其他人也是一样。确实,想要得到半成品法币和完善的法币印刷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宣仁还是迅速恢复常态并笑着鼓舞他们:“不要紧,你们只需要尽力而为就可以了。”
视察结束后,我们离开了这个地下印钞厂。实际上没过多久,这个伪造他国纸币的计划就被废止了,一是难度大,二是受益不如其他几项敛财计划,因此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鸡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