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王国首都，河内。
市中心广场上一片人山人海，成千上万的河内居民聚集在一起，正在聆听一位演讲者的慷慨陈词。这位演讲者不是别人，正是河内市市长、越南王国政务委员会委员黎笋。三年前，原本跟老挝、柬埔寨一起都是法国“印度支那殖民地”的越南在跟老柬两国一起被北华政府兵不血刃地通过“购买”方式获得后，重新成为中国的附属国。越老柬在法国统治时期都是王国，眼下仍然还被北华以君主政体进行管理，越南此时处于“阮朝”，现任国王是阮福晪。历史上，日本人取代法国人占领越南后，越南改国号为“越南帝国/大南帝国”，阮福晪也加冕登基为皇帝，不过，北华政府肯定不会让中国的附属国里出现“皇帝”这种宗主国才能使用的君号，像韩国、越南这样的实行君主制或君主立宪制的附属国的君王都只能称为“国王”，因此阮福晪此时的君号还是越南王国国王。越南被北华占领和控制后，北华政府肯定要重用越南本地的名流士绅、社会贤达们来协助北华政府一起管理越南，因此越南的总理是胡志明，副总理是陈仲金，这个黎笋因为十多年前就跟胡志明一起进行政治活动，有些威望和影响力，所以也捞到一个河内市市长的要职。众所周知，越南自秦朝开始就是中国的领土或是附属国，中华文明对越南的影响力非常深远，在这样的情况下，越南高层的对华政策产生了两极分化，既有亲华派也有反华派，不过，反华派自诩是“抗争派”，主张“谋取越南的真正民族独立”。越南总理胡志明、副总理陈仲金、越南军队总司令武元甲都属于“亲华派”，而黎笋则是“反华派”的首脑人物。
张学良是看透历史的“超人”，他其实心知肚明，黎笋这样的人虽然令人讨厌，但也不算是“坏人”。历史上，日本人侵占越南，黎笋等人进行反抗，中国人当时是日本人的敌人，肯定要为黎笋这样的“越南反日人士”叫好，但中国人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越南人反日不是为了中国而反日，是为了他们自己而反日的。法国人侵占越南，越南人反抗，中国人叫好，日本人侵占越南，越南人反抗，中国人还是叫好，那么，问题就来了，中国人“侵占”越南，越南人也反抗，中国人还能叫好吗？从越南人角度出发，越南人做错了吗？没有，谁侵占了他们，他们就反抗谁，这是天经地义。可这就不符合中国人的利益了。说到底，利益是根本。
客观上讲，黎笋三年来在越南境内鼓动人心还是有一定号召力的，第一，北华军毕竟实实在在地驻扎在越南境内，第二，越南在“法属印度支那殖民地”时期的领土比现在大得多，因为法国人曾把老挝三分之二的土地和柬埔寨一半的土地也划入越南境内，北华政府后来把这两大片土地都物归原主，从而让越南丧失了将近一半的领土，这个举措让北华政府赢得了老挝和柬埔寨这两国上下的人心，同时也引起很多“民族自尊心非常强烈”的越南人的不满。
黎笋虽然雄心勃勃想“领导越南人民完成民族独立的伟业”，但他也知道北华军的强大实力，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在一开始，黎笋和越南独立组织只敢“小打小闹”，比如组织民众进行抗议活动，向北华占领军当局提出一些比较温和的要求。北华军越老柬军区司令冯治安中将是个性格非常宽厚仁德的军人，甚至有点“糊涂”，东北战争时期，他部下一名营长因为在激战中擅自撤退而被他下令枪决，结果行刑队执行命令时不知是失误还是故意，那名营长虽然中弹，但没死，伤愈后去投奔了孙殿英的部队，而获悉后的冯治安也没有追究此事。不到十六岁就参军的冯治安戎马三十多年，仅仅这么一次下令处决部下军官，结果还没杀死，因此冯治安在北华军里获得了“老好人”的绰号，杨宇霆认为他“优柔寡断，没有统帅之才，难以独当一面”，所以把他打发到越老柬当军区司令，其实杨宇霆也是故意排挤出身于西北军系统的冯治安。正因为“心慈手软”，再加上冯治安认为“降服异族不该滥用武力，应该效仿诸葛亮的七擒七纵”，所以冯治安对黎笋等人的活动便采取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结果让尝到甜头的黎笋等人变本加厉，从一开始的组织抗议活动，发展成大规模的工人罢工、商人罢市、学生罢课，再发展成明火执仗地提出“越南独立、北华撤军”要求，而冯治安始终都是好声好气地与活动组织者进行和平谈判，从来没调动驻扎在城外的军队入城镇压。“越南人都是被你‘惯’出来的！”这是杨宇霆在事后呵斥冯治安的话。
因为冯治安的“惯”，所以黎笋等人的胆子越来越大，甚至胆大得直接在公开场合公然发表反华演讲，不仅如此，部分“激进派”的越南军队中高层军官还悍然地在越南各地举行武装暴动，割据了一系列中小规模的城镇，声称展开“反殖民主义的民族独立运动”。北华军在越南境内只有一个师，分散地驻扎在首都河内的郊区、第一大城市西贡（胡志明市）的郊区以及越南最重要的金兰湾地区，除了这三个重地，越南绝大部分地区都是越南军队负责驻扎把守，一旦部分越军搞起反叛，北华军防不胜防，并且冯治安也不敢轻易下达镇压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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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鸣般的掌声中，志得意满的黎笋抬起双手向下压了压，示意群众停止鼓掌，他心里非常得意，深受布尔什维克思想熏陶的他觉得自己俨然就是“越南的列宁”，在前苏联的很多宣传画里，列宁就是这样高高地站在演讲台上，周围红旗招展、人山人海，聆听演讲的苏俄群众用如痴如醉的崇拜眼神看着列宁，被万人瞩目和万人簇拥的列宁简直是渊渟岳峙、众星拱月，黎笋也深深地感受到了这种被万众敬仰的滋味。掌声停下来后，黎笋拿起面前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两口茶水，润润有些干燥的喉咙，继续意气风发的演讲：
“...法国人之所以离开越南，不只是德军攻入法国本土的军事压力，也是因为我们越南人民坚持不懈的奋勇抗争！在与法国人进行抗争的战斗中，涌现出了无数越南人民的好儿女，他们在现在仍然指引着我们的前进方向！现在，中国人取代法国人继续殖民统治越南，很多越南人一直没有认清中国人和法国人其实是一丘之貉的！是的，中法战争之前，越南是中国清朝的附属国，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要一直做中国的附属国！我们应该独立！应该获得真正的自由！我们越南，是有着光荣而辉煌的传统的！也是有着悠久的历史的！越南的文明历史已经有整整一千年！中国人常说中国秦朝大将军赵佗是越南的建国者，所以这是他们巧立名目殖民越南的理由，但是，这是错误的！没有哪个国家注定要永远地被异国所奴役！丁朝，才是越南的正统历史开始！越南人的先祖，不是中国人赵佗，而是创建了越南历史上第一个真正国家‘丁朝’的丁先皇丁部领！丁朝建立于一千年前，而一千年来，越南历朝历代的爱国志士们一直前赴后继地为捍卫越南的独立主权而浴血奋战！中国人有一种很传统、很僵化的宗主国思想，他们认为越南理所当然就是中国的附属国，这是错误的！中国人忘了，很多越南人也忘了，中国北宋军队曾入侵过越南，但被丁朝将士们击败了！北宋军队后来又入侵越南，当时的越南是李朝，李朝将士们再次击败了侵略越南的中国军队！而在蒙古帝国时期，中国人的宋朝灭亡了，蒙古军队一路南下，可越南并没有灭亡于当时纵横亚欧大陆无敌手的蒙古帝国！越南当时是陈朝，陈朝将士们奋勇血战，击退了蒙古军队，又一次捍卫了越南的独立主权！中国明朝时期，朱元璋命令明军进攻越南，越南全境沦丧，但越南人民反抗不息！杰出的越南民族英雄黎利发动蓝山起义，把明军驱逐出越南，完成了越南的光复！清朝时期，中国军队又一次侵略越南，但被黎利建立的黎朝的越南将士们再一次击败！所以，越南虽然国小民寡，但我们的身体里一直流淌着奋斗不屈的血液！时至今日，我们怎么能抛弃我们的光荣传统呢？难道我们就这样心安理得地把我们历代先祖奋斗不息而换来的独立主权彻底忘记？难道我们就这样得过且过地成为中国的附属国？丁朝、李朝、陈朝、黎朝，每个朝代的越南人都没有屈服！难道时至今日的我们阮朝就要屈服？越南人，应该独立！越南，应该像明命帝（越南阮朝第二代君王，在位时积极开疆拓土，吞并了老挝、柬埔寨等邻国的大片土地，让越南领土面积达到历史上最大）时期那样重新成为东南亚第一强大国家！独立万岁！”
早已经听得心神飞扬的河内民众内群情激奋，一起呼喊道：“独立万岁！”
与此同时，河内郊区的越老柬军区司令部内，冯治安正在一头热汗地听着杨宇霆从话筒里传来的臭骂：“你究竟在搞什么？我派你去越南是养老的？嗯？越南人搞得那么肆无忌惮，反叛活动那么猖獗，都明目张胆地要我们滚出越南了，都骑到你脖子上拉屎撒尿了，你居然一点措施都不采取？你是不是已经投靠了越南人？还是拿了越南人的好处？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告诉我，你这个行为跟叛国还有什么区别？”
冯治安嗫嚅着嘴唇：“总座...我也是为大局着想，越南毕竟有四千万人，比韩国人还多，如果轻易动用武力，我担心会引起越南全国性叛乱，到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我正在全力跟越南人进行沟通...”
杨宇霆讥讽道：“沟通？想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在越南来个舌战群儒？我给你那么多军队那么多枪炮是做摆设的？早知道你有这么大的本事，我就派你一个人去越南了！你这是在纵容越南人！是在姑息养奸！是在养虎为患！是不是非要等到局势失控，你才会采取强有力措施？我告诉你，汉帅非常生气！非常愤怒！我要是在汉帅面前吃排头，你也吃不了兜着走！半个月内，给我平定越南！”
“怎么...怎么平定？”
“一个字，杀！汉帅非常讨厌越南人（张学良确实很讨厌越南人，原因是无需多言的），你给我放开手脚去杀！杀多少都算我头上！”杨宇霆不耐烦地挂上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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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治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北华军在越老柬军区共2个师，一个是第103山地步兵师，一个是第176摩托化步兵师，这两个师主要驻守在大城市、港口、交通线上。第103师在老挝柬埔寨境内，在越南境内的是第176师，因为越南的陆路交通情况比老挝柬埔寨要好很多。挂上电话后的冯治安叹息着自言自语：“大开杀戒怎么能彻底收服人心呢？”
他身边的第176师师长彭道强看他这个样子，哑然失笑：“钧座，您认为大开杀戒是不能收服人心的，其实，这个观念是有局限性的。越南人有4000万，我们杀几万，肯定无法收服越南人，并且还会彻底激怒越南人，但我们杀个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就会彻底让剩余的越南人亡魂丧胆，做梦都不敢再反叛我们。用仁爱手段去感化异族，不是不对，而是也有局限性。越南人如果只有400万，感化手段是行得通的，但他们有4000万人，认为自己人多势众，我们很难感化他们。爱，用来感化，既然感化不了，爱的手段不行了，就只能用‘怕’，杀得他们毛骨悚然，对我们害怕到骨头里，照样能收服他们。”
冯治安瞪着彭道强这个曾在苏联战争中一下子活埋几万苏军俘虏的鹰派青年将领：“你这个思想太激进了！”
“也许吧！”彭道强不以为然，“但我的出发点是为了我们国家自身的利益。钧座，我被调到越南来后，一直潜心研究‘如何永久性地收复附属国’这个问题，结合这里的实际情况，我也算略有心得，前阵子，我给汉帅递交了一份报告书。钧座，您看啊，我们中国现在有很多的附属国，并且以后会更多，那么，如何牢牢地、永久性地控制这些附属国以维持我们的海外殖民地体系呢？我认为，除了文明同化手段，还要彻底剥夺这些附属国进行反叛的能力基础！如何剥夺呢？有三个办法，一是压缩其领土，二是削减其人口，三是分裂其内部，三者有一，这个附属国就会永远地翻不起大浪。”
冯治安思考着彭道强的话：“压缩其领土，削减其人口，分裂其内部，此话怎讲？”
彭道强微笑着解释道：“一个附属国想反叛宗主国，肯定要有足够的实力，实力体现于三个方面，一是国土辽阔，二是人口众多，三是内部稳定，三者皆备的国家，就具有实力了。一个附属国，如果国土很小，或者人口很少，或者内部不同民族不同势力整天忙着斗来斗去，就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钧座您看民国初期的中国，前两者具备，但第三者不具备，所以无法强盛，汉帅只是统一了中国北方，就马上让中国强盛起来。您看老挝和柬埔寨这两个国家，国土不辽阔，人口不多，内部虽然稳定，但这两个国家注定不会形成气候，而越南就不同了，这个国家人口太多，并且该国人口像韩国、日本那样，都是清一色的单一民族，很容易形成内部稳定，所以我们必须要采取另外两个办法，减少他们的领土和人口，才能永久性确保越南不会成为第二个日本。”
冯治安反感地看着彭道强：“你的理论简直是...”
彭道强看了看周围，低声道：“钧座，您要是不愿意做，就让我来做吧！您突然间患病，需要回国修养，越南就交给我了，怎么样？钧座，杨总座都发话了，我们军区必须要动手了！”
冯治安再次瞪着彭道强，半晌后，他叹口气，微微点头。
一小时后，正在市中心继续声嘶力竭演讲并不断赢得阵阵掌声的黎笋猛然间听到了沉闷的轰鸣声，几分钟后，现场所有越南人瞠目结舌地看到主街道远处出现了一辆辆杀气腾腾的坦克以及一队队武装到牙齿的北华军。这是北华军在北华政府“接收”越南后第一次进入河内城，与此同时，一排排北华军飞机和直升机也呼啸着飞入河内上空。
看到这支横扫半个地球的强大军队，黎笋猛然间才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他们的敌人，而在这么强大的力量面前，自己的所作所为以及各种幻想蓝图是何等的可笑！自己又是何等的渺小！自己虽然一呼万应、应者如云，但在北华军面前，只是螳臂当车的小丑行为，北华军先前并不是害怕自己的“社会影响力”，而是没有动手罢了，自己就好像孙猴子，如来佛只不过临时有点事没有处理自己，自己却天真地认为如来佛这是因为忌惮自己而不敢动手。
尽管心头已经在发虚发颤，但黎笋还是相信，北华军只是来压服自己，驱散集结群众的，不可能向手无寸铁的平民进行开火，因此他鼓起勇气，振臂呼喊道：“争取越南独立的时刻已经来了！让我们用血肉铸起国家的城墙！”
话刚说完，黎笋脑袋上猛然间绽放开一团血花，整个人脑浆迸溅，直挺挺倒地。
彭道强身边的一名狙击手拉动枪栓，滚烫的子弹壳从枪膛里飞出来。
“立刻解散！否则格杀勿论！”北华军军官厉声命令。
黎笋的副手阮维贞大喊道：“为了祖国的独立！前进！赶走中国殖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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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批集结的越南人犹如潮水般扑向北华军，迎接他们的是暴风骤雨的子弹。广场上的人群霎那间淹没在了惨叫声和血泊中，大批越南人在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中抱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