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过去,风平浪静。颜欣然没有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白星宇。苏燕清也对此缄默不言。他们每天晚上还会通话。她能听得出来,他很疲惫。一次,白星宇忙到晚上十二点才联系她。他说,可能国庆节回不去了。他的语气有些低落。颜欣然马上笑道,“没事。那我去北京找你。”白星宇没说话。颜欣然以为,他是怕她太辛苦。但他想的却是,他怕她过来了,他也没有时间陪她。见他没应声,颜欣然又忙道,“没关系。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又不是在两个星球。北京到盛州,才多远的距离?想见我们肯定能见上的。”白星宇笑了,点了一下头。颜欣然在心里暗自决定,等解决了周晨这个累赘,她就去北京看他。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有一日,苏燕清告诉颜欣然:白裕川去世后,很多朋友,也都渐渐地疏远了。这件事,她是真的帮不上忙。颜欣然当时没说什么,只是道了句谢。后来,颜欣然听说,周晨涉嫌故意伤害罪被刑事拘留。颜欣然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一半了。在黎安离开盛州的最后一天,他约颜欣然出来吃饭。颜欣然以为,他是来找自己拿钱的,却没想到,黎安见了面就说,“我不是找你拿报酬的。”她被说中了心思,笑了笑。她本来也没打算给他。因为,她的目的还没达成。“那你找我做什么?”颜欣然微笑着道。“我明天就走了。看看你。”黎安说。“看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颜欣然不冷不热地道。“我跟别人,基本上只有一面之缘。要么,这是对方人生里的最后一面,要么,我把对方卖了钱,从此永不相见。所以,你不觉得,我们俩也算很有缘分吗?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颜欣然心里顿时涌上一阵嫌恶。“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不想跟你有这种缘分。”黎安自顾自地笑了笑,“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你相信不相信,我为你做的,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颜欣然蹙眉,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说了。吃饭吧。”黎安说着,将点菜的平板递给她。颜欣然一头雾水地接过来,打量了一眼平板,又忽地将它放下,严肃地道,“你不跟我说清楚,我不吃。”“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就当我,想跟你,增进增进感情,好吧?”黎安忙笑道,“我明天就走了,给我个面子吧。”颜欣然看了他一眼,面色缓和了些,重新拿起平板,一边看菜,一边问,“你要上哪儿去。”“走哪儿算哪儿。”黎安笑道,“这一行做久了,没有能安定下来的地方,也没有能长久联系的人。”“你父母呢。”“你觉得,如果他们在,会让我走上这条路?”黎安偏头,凝视着她,眼里含笑。颜欣然看了看他,无奈地笑了下,“对不起。”“跟我道什么歉,没事儿。”黎安笑着摆摆手。吃过饭后,黎安走路送她回家。这里离颜欣然的家,不过一公里的距离。路上,两个人安静地吹着风,几乎没说什么话。忽然,黎安开口道。“你怕我吗?”颜欣然愣了下,偏头看他。“怎么了。”“我就是想问,你是不是很怕我。毕竟,我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不是很愉快。”这句话,让她想到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他拿着枪,在她面前打死了伊迪和皮特。回想起来,她仍然心里发怵。“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的。”颜欣然淡淡地道。黎安笑了,“你是个很好的姑娘。聪明,漂亮,脾气还硬,真有趣。”他不由得垂下眼来,自顾自地轻笑了声,“我只是,不希望你怕我。我想让你知道,我的枪口,永远不会对着你。”颜欣然看着他,目光冷淡,几无情绪,“你说这样的话,是想做什么?想让我感动?想让我把你当朋友?我告诉你,不可能的。你把我卖到那号称‘东南亚妓院
’的酒店去了。从那以后,我最多只能把你划到‘认识’的范围里,明白吗?”黎安保持着微笑,像是一个脾气温和的长辈在看一个发脾气的小朋友一样,“我明白。”“我到家了。谢谢你今晚的款待。你该回去了。”颜欣然在路口停下了脚步,淡淡地道。从这条路拐进去,就是白家了。“好。有缘再见,晚安。”黎安也停下脚步,低头看她。目光柔和而深沉,仿佛还有什么话要说。但颜欣然没给他机会。她说了一句“再见”,便转身离去。她没有听见自己的身后响起脚步声。直到她走到了白家门口,上了门前的台阶时,她偏过头,往遥远的路口处一望。黎安还站在那里。颜欣然没有停留,迅速地进了屋。她一直没想明白,黎安说的那句“我为你做的,比你知道的,要多得多”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天,之前那位警察朋友,打电话给她。第一句话就是,“嫂子,你知道吗?那个周小姐,几天前自杀了,被送到医院了。现在在ICU,一直昏迷着,估计凶多吉少。”颜欣然惊异不已,“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是我同事告诉我的,什么氯化钾中毒。他们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生命垂危了。”颜欣然沉默了下,问道,“她在哪家医院,我能去看她吗?”“你可以来,但能不能见到,不是我说了算的。医院也有他们的规定。”“我明白。你把地址发我吧。”“好。”对方说着,挂了电话。颜欣然收到地址后,马上赶去了医院。在ICU病房外,她见到了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插着管子昏睡着的周晨。颜欣然不能进去,只能站在玻璃外看着她。她不可能会自杀的。她是那种被逼到绝境也会想着有朝一日卷土重来的人。周晨怎么可能会自杀?怎么可能?恰在这时,黎安的那句话,又回荡在她耳边。颜欣然心中一跳:会是他干的吗?她静静地凝视着周晨,心绪复杂。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她眼里的那个姑娘,竟茫茫然地睁开了眼。颜欣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走向前去,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周晨真的睁开眼了。她连忙去叫医生来。几个医生护士跑来,涌进了ICU。周晨被他们包围住了。颜欣然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退回椅子边坐下。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群医生护士才走了出来。有一位便衣警察立刻上去询问情况。医生说,她已经醒了,但还需要再观察。颜欣然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病房里的周晨。她无意识地偏过头,往病房外望。在她的目光聚焦在颜欣然脸上的那一瞬,她猛地睁大了眼,苍白而疲倦的脸上闪过几分惊诧。颜欣然注视着她,面无表情。周晨移开了目光,颤巍巍地伸出手,按了床边的呼叫铃。护士站有一位护士,听见动静,马上走了过来。周晨说,“我有一位朋友在外面,叫她进来好吗?”“女士,你刚刚苏醒,情况还不稳定。我们不建议家属这个时候来探望。”“求求你了。我怕我时间不多了,让我跟她说说话吧。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了。”周晨有气无力地道。护士点点头,出去了。她向病房外的便衣警察说了几句什么话,警察看了周晨,又看了颜欣然一眼,思忖半晌,才同意了。于是,她走向颜欣然,低声说,“你的朋友要见你。”颜欣然愣了愣,往病房里指了下,“是她要见我?”“是。”颜欣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想一想,警察都在外面,她一个病人,也做不了什么。她道了一句谢,起身进了病房。周晨静静地注视着颜欣然,直到她进了屋,立在自己的病床前。“有什么事吗?”“是你想害我,是吗?
我能进医院,都是你害的,是不是?”周晨的声音微弱,说两句话就微微地喘了起来,但语气里仍然难掩愤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得知你住院的。”“你就骗我吧。除了你,还能有谁?你是真要把我赶尽杀绝。害了我父母不够,还想害我。我们周家到底上辈子做了什么,这辈子认识你。”“你父亲,是自作自受。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那超出了我的设想。我没有想到她会自杀。”颜欣然静静地道。“自作自受?我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不了解,你凭什么说他自作自受?”周晨咬牙说着,仿佛有了极大的力气来维持这段对话。“我不了解他。他是一个怎样的丈夫,怎样的父亲,我都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好的律师。他用自己的权力伤害了不少人。你只为你的父亲叫屈,你为什么不想想那些为他的利益让步牺牲的人呢?”周晨沉默不语。两秒后,她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开了口,声音轻飘飘的,像从窗外涌来的风。“是因为星宇吗?因为我要抢走星宇,你就想报复我。全世界那么多坏人你不管,你就偏偏盯上了我爸爸。”“坦白说,正是因为你为了抢走星宇做了那么多的恶劣勾当,我才注意到了你。可既然开了头,我就不想再停止了。我的脾气,你可能也有所了解。不撞南墙不回头。决定查,我就要查到底。我不喜欢认输的感觉。”周晨垂在病床上的手,不知不觉攥成了拳。“我恨你,我恨你!”她愤愤地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的。“不要恨我。你要恨的,是当初那个为了得到星宇不择手段的你自己。”颜欣然静静地说,“如果你没有要说的,我就走了。”“你等等!”周晨扬声喊着,赶忙伸手拉住了她。“你不喜欢认输的感觉,我喜欢,行了吗?你放过我,放过我吧。我都已经要坐牢的人了,你还想要逼死我吗?”颜欣然甩开了她的手,心存戒心地后退了一步,“我从来都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我不想跟你纠缠,更谈不上放不放。是你不放过我。是你要把我赶尽杀绝。你派黎安去帕库布岛的时候,想过退一步海阔天空吗?”“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周晨见抓不到她,只能收回手,乖乖地躺回病床上,但她仍然努力地抬着头,想要看着颜欣然说话,“我认输了。你不要再害我了,好吗?”“你还是觉得你这次住院跟我有关系吗?周晨,我发誓,这件事,我一点儿都不知道。你的死活,我不在乎。”说完,她淡淡地扫了周晨一眼,转身便走。出了病房门,一位盯着她许久的警察,起身来到她边上,跟她一起往电梯间走。“周小姐为什么说是你害她?”颜欣然顿住脚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她恨我恨得发疯了。”警察没说话。“你们怀疑我什么呢?”“没有,我们不怀疑你。只是你们的对话,让我很好奇。”“没什么好奇的。她就是个疯子。我不想害她,我也没有条件害她。”说着,颜欣然迈步走向了电梯。那位警察没有再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