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的前方是一个书架,此时书架被大开着。
四人接连着走出来,眼前是一个大厅,虽是白天,也灯火通明,墙壁四周凿有不大的、有规律的摆台,里面放着被裱好的照片。
像素只能看出人形的轮廓,一看就是年代久远,但相册却是最新款的,还被整理的锃锃发亮。
每个摆台下立有四角桌,桌上是被玻璃罩住的展柜,展柜里摆放有各类各样的物品。
沈青逸看的有些出神,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大厅的最前方。
那里是一堵单独的墙面,墙面是整个石雕影壁,一个人像捧着一本书神色郑重的站在上面,栩栩如生。
石雕影壁下方也有玻璃展柜,展柜里放的物品比其他展柜多得多。
沈青逸的视线一下子被一本已经退了色、缝补次数过多的小画本所吸引,虽然说书页已经被空气所侵蚀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但只需一眼,他就比确定,这个小画本是曾被顾先生经常带在身上的那一个。
眼眶瞬间有些发烫,眼泪几乎忍不住的往下掉着。
鹿知发现了这边的异状,悄声息的来到沈青逸的身后,也就在看到那本小画本的瞬间,整个人也愣在了原地。
“快来!”
鸽游的声音从大厅外传来。
胡乱摸了几把眼泪,沈青逸轻咳了几声有点发痒的嗓子,整理好仪态后,朝着声音发源地走去。
大厅外是另一个房间,通篇是一个大的玻璃展柜,呈字形展开,里面摆放的是各种厚实的书籍。
沈青逸一边朝鸽游的方向走去,一边将视线放在展柜里的书籍身上。
表演手册论述……
音乐乐谱合集……
强身健体的重要性……
如何当一位学生心目中的好老师……
……
触目惊心!
动人心魄!
直到靠近鸽游和方越时,沈青逸的心中除了酸涩还是酸涩。
鸽游推了推沈青逸,将自己发现的东西交到他的手中。
那也是一本书!很厚实!
封面上用碳水笔深深写着:顾涟记实录
这个名字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沈青逸梗着嗓子、颤抖着手翻开书的第一页——
“我叫顾涟,幸运至极,从小得到父母同意可以饱读诗书,学习特长,但走的路多了,看到的现实也就多了,我觅到机会努力说服父母带着人生第一桶工钱来到一个偏远村庄,在这里,孩子们对于知识的追求与渴望深深打动了我。”
书的第二页,字迹渐渐地有些影影绰绰。
“但时运不济,食物的匮乏使得我原本说服好的家长开始强制学生务农,甚至有的女学生仅仅只有十五六岁,就被强嫁于人,只为换取一点饱腹的食物。”
“我也有想过放弃,是那四个年轻人重新带给了我教学的勇气和信心,他们身着不凡,却肯降下身段和孩子们一同学习。”
“我本以为有了他们的帮助,最难的时间就要度过了,可是一早起来,那四个年轻人突然不见了。适逢其时,村庄里的家长们认为是我假冒伪劣的教育让孩子们不再听从他们的话,便集合起来对我和我的妻子造成了生理及心理上的伤害。”
后面这一段的字有些被晕染开了。
“我不甘如此,孩子们的未来就不能埋葬于田野和婚姻之中!我和孩子们偷偷联系,并在夜深人静时为他们补习,直至我的妻子去世。”
“我的存在是一把隐藏的利刃,村民们敬重我又忌惮我。”
“事态发生转变的节点,是我帮助一个不想嫁人的孩子远离村庄时被人发现,寡不敌众,我被捆绑着亲眼看着那个仅有十五岁的孩子被推上花轿,步入深渊。”
“我发疯了似的扑咬着每一个靠近我的村民,他们不再敬重我,只是恐慌的将镰刀和锄头敲在我身上。”
沈青逸的心脏一阵一阵的疼,他紧咬着后槽牙继续看了下去。
“我能清楚的看到鲜血从身上流出,但没有任何痛楚,直到我的生命特征消失。”
“死后,我的灵魂寄居在了自己种的那颗果子树上,亲眼见证了村名民捣碎我的肉体,埋在土中,撒在河里。”
“痛!好痛!太痛了!”
汉字所勾勒出的画面,在沈青逸脑海中不断镌刻着,泪水再也止不住的向下流着,如同开了闸的泉水。
书籍的最后一页,是用署名而写成的一段话——
“学生朽木,以此才学识浅,书写恩师辉煌而苦难的一生!”
下面订装的是第二册,是用每一个信封订装起来的。
为了不破坏整体书籍的收藏性,沈青逸没敢拆开。
鸽游应该是提前看了书,眼眶此时也红红的,还一边安慰的拍了拍沈青逸的脊背。
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谁都没有说话,像是要用这种方式来祭奠那个一生都在为教育事业奋斗的赤诚之人。
“你们怎么跑到了这里!”
墙壁上‘轰轰隆隆’的被打开了一个暗门,老师带着一众保安走了进来,神色惊恐的看着沈青逸手上捧着的书道:“快!快把它放下!”
保安竖起电击棒,仔细观察着他们的动向。
沈青逸小心翼翼的将书籍放到玻璃站台中,神色平淡的看着老师道:“顾先生的抱负绝不是将孩子们幽禁于校园之中,你们的初心呢?”
老师有些发怔,随后黯然销魂。
他指挥着保安们将沈青逸四人赶了出去,然后拿出绳子,分别绑住几人的手脚。
挣扎期间,那个黑色果子从沈青逸的兜中掉了出来。
老师瞠目哆口的走上前,如获珍宝样的将果子捧到眼前,神色含深的来回在果子与四人间徘徊着。
叹了口气,老师还是将绳子给他们解开了。
“你们跟我来。”
老师领着他们又重新回到了放着展台地方,郑重且严肃的立在石雕影壁下。
他道:“那棵树已经很久没结果子了。”
沈青逸有些不解,他走到老师的身旁道:“你们用人的血肉来浇灌那棵树,只是为了让它结果子!?”
老师摇摇头,将果子还给沈青逸,平心静气道:
“是为了赎罪。”
赎罪?
看出了四人的疑惑,老师继续道:“你们应该也看了书,知道了顾校长生前所发生的事。”
他扔出了点重弹。
“我就是那个署名记录书籍的人!”
什么?
沈青逸三人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唯有鹿知的神色较为镇定。
老师从石雕影壁右下角不起眼的角落处拿出一张照片来,递给沈青逸。
“你看——”
他笑着,嘴角甚至咧到了耳根后。
“犯过的人,总会付出代价的!”
鹿知丝毫不意外这张照片的出现,刚才他就准备将东西给其他人看,可谁知老师一众人突然出来,他只能又将照片放回原处。
沈青逸有些震惊的看着照片上的东西,那是一副合照。
合照上的每一个人都很熟悉。
和他们班上的每一位同学都能对得上!
老师继续解释道:“我是顾校长带出来的第一届学生,新幸运的当了一位报刊的记者,在总编一提出要写一篇关于‘教育’的报告时,我就想到了顾校长。”
他赤着手抚摸着石雕影壁,神色是不曾见的温柔。
“顾校长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离‘神’最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