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月捡起地上的长剑狠狠掷向拂清子面朝星空的头颅。
用力之大，直接开了瓢，血水混着雨水四溅，沾了些在楚宁月身上和脸上。
给楚宁月恶心得肝胆俱颤，恨不得将黑衣方士的尸体大卸八块丢进乱葬岗，也恶心得恨不得马上扒了自己身上的衣裳和脸上的面皮。
又是一道巨大闪电划破苍穹，湖塘边被彻底照亮。
走在最前方的几个人瞧见一人披头散发抱着一个血人，他们跟前还趴着一个血淋淋的人，看衣服似乎是那游方术士其中一个。
一人惊恐道:“血——好多血！”
闪电退去，月色晦暗。
有人疑惑道:“哪儿有血？就是这儿刚刚有人落水吗？”
下一瞬，楚宁月放下楚宁阳“噗通”一声跳进了水里，除了发出“咕噜噜”的一串响，他并未有任何挣扎。
“怎么又有人掉下去了？”
“是跳的！”
“是去救人吧。”
“走走走，走快点。”
又是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刮在湖塘，人群中有眼力好点的惊呼道:“好像是楚家大公子！”
一群人前拥后挤地来到案发地点，见证了黑衣方士的死亡和楚家大公子的死。
要说惨，肯定拂清子的死相更惨些。
六皇子霄泽韵也在人群中，一听楚家大公子在此，立马对身旁内侍道:“快传太医。”
“刚刚跳下去那人呢？”
“对啊，刚刚我们来之前有个人跳下去了。”
“都看了吧，这湖面除了雨打的水花儿，哪儿还有人影儿。”
“该不会是楚二公子吧？刚刚抱着楚大公子的那个。是他跳下去了，我真没看，是跳下去了。”
东锦拨开人群冲出来:“水里有我家公子？”
一人应声道:“你是楚家的吧，水里是有人，但不一定是你家二公子，别听他胡说。”
东锦刚刚应楚宁月的吩咐，一直守在宴席里，以防今夜黑衣方士继续对霄浅羽作怪。
直到两个黑衣人都不见了踪影，直到他安全护送霄浅羽回了寝宫，他才重回宴席处继续等自家公子。
谁曾想一回来就听说这边有人落水，跑过来就在这儿见到了一个黑衣方士的尸体，还是脑袋被开了瓢的那种死法。
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自家公子干的，就他那狠起来能发疯的性子，这方士一看就是和大公子对上了，然后二公子就动怒了。
现下大公子看上去情况不妙，凶多吉少，二公子莫不是跳河追另一个方士去了？
东锦赶忙跳进湖里到处找他家二公子，期盼二公子能再多撑会儿。
楚宁月在水里气息将停，大脑嗡鸣不断，浑浑噩噩地想:“哥哥，你去哪儿了，我来找你。”
接着寒意和困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快死了吧？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一个劲儿想:“哥哥，我来陪你……”
恍惚间有人来拉他了，他本能地跟着那手往上走。
是哥哥又来救他了吗？
不，不是！
哥哥已经没了。
他倔强地用力往水底沉下去，可挣扎几下就完全没了意识，任由东锦将他带上了岸。
幸好太医已经被六殿下传过来了，楚宁月被救上来后性命并大碍。
但楚宁阳死了。
二十:你活下去——
等到楚宁月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已是三天后。
他浑身轻飘飘的，脑海中的嗡鸣声和说话声吵得他头痛极了。
“楚宁月，你说，是不是你故意引你兄长去的日落谷？狄人在日落谷内十面埋伏怎么就你逃出来了？！”
“你兄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老子绝不轻饶你！”
“你不承认害你兄长？好，不承认！打，打到他承认为止！”
接着便是一阵棍棒声，楚宁月浑身狠狠抽搐着，像是真被按在床上打疼了般。
“爹，娘，是我要去日落谷的，和小元夕关！”
“小元夕，给你。”
“小元夕不哭，回头我同爹说这是我弄坏的。走，哥哥带你去骑马。”
“小元夕，你喜欢哪个糖人儿？要不我们都买了吧，哥有钱。”
“小元夕，这几天花开了，我们去北冥山看花吧。你最喜欢花了。”
“小元夕，我们要回皇城了，回了皇城后你不要轻易动武。这是我做的袖箭，这是四星镖，这是打磨后的簪子……回皇城后你都随身带着。”
“如果这是，便不会与生俱来。世间没有与生俱来的。”
“我家小元夕喜欢谁，便是谁的荣幸。那人如果不要这份荣幸，我们小元夕也要答应哥哥，要带着这份荣幸继续开开心心生活下去，好吗？””
忽然一道雷鸣乍响，一个人血淋淋躺在他面前，告诉他——
“小元夕，活下去！”
“不要——”楚宁月惊叫着睁开眼。
望着白花花的帐顶，他知道他活回来了。
一个丫鬟被吓了一大跳，手里正在打扫的拂尘落在地上，她抬起头来大叫道:“小公子！小公子醒啦！”
说着一溜烟儿跑出去叫人了。
另一个丫鬟走过来:“小公子，你终于醒了。”
楚宁月猛然坐起:“我哥呢？”
“大公子已经入殓三天了，今日盖棺。”
楚宁月想下床，却觉得天旋地转，呼吸困难起来。
第一个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是霄浅羽，他的声音不再温润，沙哑着嗓音急急道:“小元夕！”
楚宁月循声望去，霄浅羽显然是跑过来的，还在微微喘息着。
他几步跨到床畔，将他看了个仔细:“有没有哪儿痛？”
楚宁月抬眸看他，张了张嘴却出不了声音，只两行泪汹涌而出。
霄见宋一张俊脸透出疲态，眼里布满血丝，眼下两团乌青，是多天未睡的模样。
“没事了没事了。”霄浅羽将他抱紧。
楚将军与楚母进来时，楚宁月已经又晕了过去，霄浅羽正替他盖着被子。
太阳落山，屋子里渐渐黑了下来，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进来，静谧空幽。
“公子，喝点水吧。”
“哥哥死了，都是因为我。”楚宁月盯着床顶，木然地想，“我怎么还不死。”
刚起这个念头，脑海里又传出另一种声音:“我要好好活下去，我的命是哥哥好不容易救回来的。”
两种声音在脑海打架，楚宁月头痛欲裂，再次沉沉睡去。
（噬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