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出去吧。”
男主人不耐烦的开始往外轰这娘俩儿。栓子赶紧说,“唉,哥,别啊,嫂子一起吃点啊,外头天怪冷的。”
“不了,不了,你们喝着,栓子,嫂子跟你说,你大哥脾气臭!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帮你大哥多担待些啊。”
女人已经拉着女儿准备出去了。
“诶呦,嫂子,瞧您说的,您放心好了,在外面全是多亏了大哥和嫂子的照应。嫂子您不用担心,我明白。”
栓子说。
“老娘们咋恁多废话,赶快走!丢人现眼的!”
男人瞪起了眼睛,脸上的胡子似乎都要根根立起来了。
“你们少喝点啊!”
说完这话,女人看到自家男人眉毛抖了一下,心里知道马上就要真发火了,于是不敢再言语,赶紧拉着大翠出了屋。
等嫂子出了门,栓子才坐下来劝到“哥,不是我说的,你这脾气啊,是该改改,嫂子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啊。”
“老娘们,头发长见识短,啥都不懂,就知道在这瞎叨叨。别提她了,来,今天咱哥俩要喝好了!来,咱们走一个。”
两个瓷杯一碰,哥俩开始了……
在大屋旁边的小厨房里,娘仨儿围在灶台上,一边熬粥一边取暖。女人对着自家闺女叮嘱道“今晚把花生剥完,然后把小二的尿布洗了,再去写作业,写好了赶紧去睡!睡前记得添块煤球。还有回头把暖壶灌了。”
“哎”专心致志剥花生的小女孩,答应一声,就不在言语了。
“明天下了课早点回家,别在路上和别人疯,听见没?明天还要活煤球呢。哎,这死丫头,跟你说话,没听见啊?”
“恩”小女孩又是闷闷的应了一声。
感觉到气氛有些沉闷,女人又没头没脑的说了女儿几句后,也不再言语了,轻轻的哄着襁褓中的婴儿,一面盯着炉火出神,一面怔怔的想着自己的心事,自家的男人,从十六岁起,就子承父业,一直在警察局里做事,冯长官、张大帅、委员长、傅老总,老长官走马灯似得一个劲的换,现在又是共产党人坐了天下,前些日子,原先的警察局长徐铁鹰也被公审之后枪毙了。
但是自家男人却一脸的不在乎,到处去说“这都是做做样子,该咋地还咋地,当年马局长多威风啊,小蒋先生还不是说毙就毙了,也没见翻起多大的浪花来,花花轿子人人抬,人家做了天下,怎么也得拿几个脏了手,沾了血的冤大头开刀,名利双收。这事啊,我见得多了!”
虽说当家的见多识广,但是自己总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有股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要说现在的日子也还过得去,各种进项虽说没有过去来的多了,搁在以前,上赶着孝敬的小商贩们,对自己虽然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可是不再时不时的拎着东西来串门了。但就算这样,家里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上一次肉,米面不缺,各种市面上紧俏的商品,当家的也都能搞到,日子这么过下去也不。可是自家男人啥脾气,自己心里清楚,虽然他啥话都不跟自己说,可是自己心里也明白,这几天当家的心思也活络起来了,以前各种营生也准备重新操起来,哎,瞎折腾啥呢,放着好日子不好好过,人家共产党是那么好糊弄的?这两天全家都跟着提心吊胆的,哎……
小屋里面,酒已半酣,两个人推杯换盏,气氛正浓,栓子把一颗五香花生丢进嘴里,漾着满嘴的酒气,端起杯子“哥,我再敬你”一口闷掉之后,耷拉着脑袋,没头没脑的对眼前的大哥冒出了一句,“哥啊,我这心里头还是不很踏实啊。”
男人一笑,把凳子往栓子跟前挪了挪,一把搂住栓子的肩膀,喷着酒气说:“我跟你讲啊,兄弟,你啊,听哥一句话,你,就踏踏实实的把心放在肚子里!哥跟你说啊,咱们这点屁事,才哪到哪啊。这人啊,甭看外面看着咋样,其实里面都他娘的一个德行!”
说完这句话,这个男人又“滋溜”一声咂了一口酒,躺在椅子上又舒舒服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开导着思想上没有转过弯来的小弟。
“兄弟啊,这道理啊,其实都没变,往前几百年,往后几百年,都不会变,早些年那些考上进士、状元大官人,他们要做啥事,不还得要靠下面的人?那些老爷自己去派捐?自己去抓丁?自己去摊徭役?没了下面的人,他们啊!连门儿都出不去!花花轿子人人抬,你要给我面子,我也保着你的面子;你要不给我面子,你一个外来户,甭管你是状元还是驸马,真要惹毛了咱们,信不信让他麻溜的滚蛋。来,兄弟,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