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暂时把这件事放到脑后，处理京中的事务，下江南做了一次巡视，如此过去个把月，本该把她抛到脑后，可寥寥几句，又想起她。</p>
时戟闭上眼，抬手按了按太阳穴。</p>
宴上，弦乐不断，舞姬娉婷，他只看一眼，就慢慢吃茶，世子看在眼中，招来下人，小声吩咐着什么。</p>
过了好一会儿，舞姬退场，圆台上多出张桌子，上面依次放些奇形怪状的工具，有铁锅、香炉、大柄勺，惹得宴上来客好奇不已。</p>
便是时戟，也不由盯着那些工具，微微眯起眼睛。</p>
他知道，那是调香制香的工具。</p>
江北侯府的安排并非巧合，他们知道景王爷颇喜爱千香阁的香，从而大致猜出时戟好这口，这不，时戟目中一动，倾倾脖颈。</p>
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出现在圆台下。</p>
乍一看到戴面纱的人，时戟更是目不斜视，可是，随着女子靠近，他看清女子露出在外的眼睛，小声“啧”了声，更为烦躁。</p>
不对，不是她。</p>
女子走上圆台，朝众人一福身，就开始调香。</p>
时戟又有些兴致缺缺。</p>
他拿着杯盖，盖沿几次拂拂茶水，然而，终究没再动一口。</p>
不再管台上人的姿态，时戟掐算时辰，本打算下一刻起身离开，忽然，他翕动鼻翼，无形之中，好像有什么味道在散开。</p>
他抬眼看，那女子已经制好香，竟只有指甲盖大小。</p>
小厮婢女前来取走那一点点香，放入香炉中，下一瞬，一股馥郁之香，从一个小小香炉里飘出，卷遍整场宴席。</p>
这种味道，浓而不俗不刺鼻，裹在夏末的风里，有如大江大河的开阔，江风拂面，人生得意之感，尤让人赞叹不已。</p>
而对时戟来说，这是极为熟悉的香。</p>
瞬间，时戟凝视半空中某个点，沉入某个画面中。</p>
这回，是女子趴于床上深眠，她手肘白皙如软玉，陷在柔软的被寝上，露出一个小小的弧度。</p>
直叫他口干舌燥，一连喝了三口茶，却一点都压不住那躁动。</p>
曾经脑海里那个面容模糊的女子，如今，逐渐有了清晰的眉眼，她是清秀高雅如兰的，眼睛尤为清亮，唇角伴有若隐若现的酒窝，一蹙一颦，皆惹人心怜。</p>
更惹他心旌。</p>
若说先前所有记忆被他刻意掩在尘沙下，那这阵香味，就是能将尘沙吹拂开的狂风，叫那一幕幕的场景，愈发烙在他心底。</p>
他仍记得她所有触感，尤其她面颊通红，柔软的耳垂红得快滴出血。</p>
时戟抿抿薄唇。</p>
他想，他知道这味香是谁调的。</p>
他瞥了眼底下男子席间，不少男人露出沉醉的神情，他拇指指腹摩挲杯沿，半晌，冷笑一声。</p>
他承认，他后悔了。</p>
既此香如此珍贵，又怎能叫他人觊觎？</p>
他想要的，就该攥在手心。</p>
在一众的沉迷赞叹声中，江北候说：“我妹妹闲来无事，学了点调香的技艺，还希望大家莫要笑她的好。”</p>
原来，上场的居然是侯府嫡女。</p>
调香师本不是上得了台面的活计，侯府让嫡女在众宾客面前表演调香，就像让嫡女在圆台上跳舞，是不雅的，难免会遭人背后嘲笑。</p>
但为了吸引时戟的注意，侯府无所用其极。</p>
说完这句话，世子便留意着时戟的神情。</p>
时戟放下茶杯，他似笑非笑，朝世子招招手，待世子走近，他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问世子：“哦？侯府的嫡女调制的香？”</p>
世子本满心期待，乍一听时戟的问话，察觉不妙，只是话已经放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是的。”</p>
时戟向后靠着椅背，他手背撑着下颌，缓缓一笑，毫不留情面地拆穿世子的谎话：</p>
“然我闻之，倒像是千香阁的兰香所调。”</p>
是兰香，不是桃香。</p>
妹妹的伪装被拆穿，世子十分尴尬，虽想不通时戟如何察觉，只能小声说：“唉，这，这不是我妹妹年纪小，她贪玩呢，想给大家个惊喜……”</p>
时戟打断他的话：“十七了吧，不小了，比兰香大两岁。”</p>
世子噎住。他才反应过来，所以，兰香是谁？香不是桃香调制的？</p>
不等他琢磨。时戟又说：“本王没有当众揭穿，算是极为给你面子，以后，别做这些无用的事，自取其辱。”</p>
一句话，世子面如菜色，谨慎地回：“王爷训斥得是。”</p>
当下，时戟不再理会世子，他闻着久久没有散去的馨香，鹰隼一般的眼眸，露出锁定猎物的兴致。</p>
***</p>
兰以云睡了一觉，醒来后眼前仍十分模糊，一直在揉眼睛。</p>
周春桃笑她：“你睡得和猪一样，你知道吧，猪猪！”</p>
兰以云她翻了个身，手臂伸向周春桃，说：“春桃好妹妹，帮我拿件外衫。”</p>
她手臂修长洁白，皓腕若霜雪，浮动暗香，看得一直骂她是猪的周春桃脸色微红，嘀嘀咕咕给她取外衫。</p>
起来后，兰以云简单洗漱一遍，看到桌上有个檀木盒子，她不记得房间里有这东西，一边梳头，一边问周春桃：“这是什么？”</p>
周春桃说：“鬼知道，娘说，是别人给你的礼物。”</p>
兰以云放下梳柄，她摸了摸盒子，檀木盒子是真材实料，极为奢贵，带着好奇的心，打开一看。</p>
霎时，她脸色煞白，身子僵住。</p>
里头躺着的，是一颗圆圆的、带着浅粉色的珍珠。</p>